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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赵二牛腰间挂着的爵位牌——那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0t;公士&0t;二字,据说有了这牌子,缴粮时能多留一斗。
他突然想起儿子生前总说,等立了军功,也要给爹挣块这样的牌子。
县府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不少人,都是同伍的街坊。
墨丁找了个角落坐下,膝盖硌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直皱眉。
他看见李屠户正跟一个穿黑袍的小吏说话,那小吏手里拿着竹简,时不时往上面划几笔,阳光照在竹简上,反射出冷森森的光。
&0t;张三,你老实说,那魏兵藏在你家地窖第几层?&0t;一个粗嗓门突然响起,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墨丁抬头,看见卫鞅的亲随景监站在台阶上,这人脸上有块黥印,据说是早年犯了法留下的,可现在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0t;景大人&0t;。
张三趴在地上,声音抖得像筛糠:&0t;在在最底下,他说说要去咸阳投亲&0t;
&0t;投亲?&0t;景监冷笑,&0t;魏人在河西杀了咱多少秦人,现在倒想跑来秦国投亲?&0t;他转向那十个兵卒,&0t;去张三地窖搜,要是漏了一根头丝,你们十家连坐!
&0t;
兵卒们轰然应诺,拿着火把往门外涌。
墨丁心里咯噔一下——他去年偷偷在自家地窖藏了半坛老酒,是准备过年时喝的,要是被搜出来,算不算私藏违禁品?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晒得人头晕眼花。
有个老头中暑了,直挺挺倒在地上,兵卒过来拖他时,他儿子哭喊着&0t;我爹有喘病&0t;,却被一脚踹开。
墨丁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晒干。
&0t;墨丁。
&0t;突然有人喊他。
墨丁猛地站起来,看见景监正盯着他:&0t;你是铁匠?&0t;
&0t;是。
&0t;他梗着脖子,&0t;打了四十年铁。
&0t;
&0t;张三说,前几日让你给他打把匕,你为啥没打?&0t;景监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铁,&0t;是不是知道他要窝藏魏兵?&0t;
墨丁心里一惊,随即骂道:&0t;放你娘的屁!
他欠我三个月的铁钱没给,我凭啥给他打匕?再说了,他要匕干啥?削木头还是剥羊皮?&0t;
景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0t;左庶长说,铁匠的眼睛最亮,能看出铁块里的杂质。
你说说,张三这人,是不是藏着脏东西?&0t;
这话问得蹊跷。
墨丁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张三,看见他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全是哀求。
他想起张三小时候总来他铺子里玩,拿着碎铁片子当宝剑,有次被烫伤了手,还是墨丁用獾油给他抹好的。
&0t;我不知道。
&0t;墨丁别过脸,&0t;我只知道铁器要趁热打,人心要是黑了,烧红的烙铁都烫不回来。
&0t;
景监没再追问,转身对那小吏说:&0t;墨丁,无过。
&0t;
小吏在竹简上划了一笔,墨丁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石夯说得对,要是他早点举报张三,现在说不定已经在丈量那半亩田了。
可他看着张三婆娘怀里的婴儿,突然想起自己儿子刚出生时,也是这么小,小得像只猫。
午时的梆子敲响时,景监终于宣布:&0t;经查实,除张三家外,其余九家均不知情,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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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爆出一阵松快的叹息,有人甚至哭了起来。
墨丁慢慢站起身,膝盖麻得像不是自己的。
他看见张三被铁链锁着,拖向死牢,那女人抱着孩子追在后面,头散乱得像团乱麻。
走出县府大门时,阳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