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时,腰间的皮囊出细碎的碰撞声——里面装着刚从边境带回的泥土。
“君上要的东西,臣带来了。”
景监解下皮囊,倒出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捧在手心的黑褐色泥土。
他捻起一撮凑到鼻尖轻嗅,“这是从晋国的河东郡取来的,混着麦麸和牲畜粪便,说明他们正在囤积粮草。”
穆公接过泥土,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继位时,晋献公也是这样一边送来通婚的聘礼,一边偷偷在河西埋下伏兵。
历史总是披着不同的外衣,重复着同样的诡计。
“晋惠公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和虢国、虞国的使者饮酒。”
景监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点,“臣安插在绛城的人说,每晚都有载着兵器的马车从宫城侧门驶出,去向不明。
还有,晋侯的异母弟夷吾最近频繁出入太庙,似在密谋什么。”
蹇叔忽然插话:“夷吾此人贪而无信,当年流亡秦国时,曾许诺割河西五城以求相助,继位后却翻脸不认账。
晋惠公重用这样的人,难怪诸侯离心。”
穆公将泥土重新包好,塞进景监的皮囊:“你带三十名精于易容的死士,潜入晋国。
记住三件事:查清楚晋军真正的粮草储备,摸清梁、芮两国与晋的盟约细节,最重要的是——找到诸侯联盟的裂痕。”
景监叩时,额头几乎贴到地面:“臣若不能完成使命,提头来见。”
“寡人要的不是你的头。”
穆公扶起他,从案上拿起一枚虎形符节,“拿着这个,沿途驿站会给你们提供最好的战马和干粮。
记住,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三更的梆子声传到偏殿时,景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百里奚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宛城的集市上,这个瘦得像根柴禾的少年用偷来的羊肉孝敬病重的母亲,被自己撞见。
那时谁能想到,这个曾为半块羊肉铤而走险的孩子,会成为秦国最锋利的暗箭。
“君上就不怕景监……”
百里奚的话没说完,就被穆公打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老君主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竹简,“百里大夫,帮寡人拟一道令:凡北地郡百姓,开垦荒田者,三年不纳赋税。”
三、边境烽火
萧关的城墙在暮春的风沙里泛着土黄色。
守将公孙枝站在箭楼上,望着关外飞扬的晋军旗帜,指节把栏杆捏出了五道白痕。
三天前,他派去侦察的十名骑兵只回来三个,剩下的七人都倒在了离关隘三里的沙梁下,尸体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
“将军,该换岗了。”
副将举着盾牌挡住扑面而来的沙尘,“下面的弟兄们都快熬不住了,眼瞅着晋军在关外耀武扬威,手里的弓都快捏碎了。”
公孙枝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
关外的晋军正在搭建营寨,几个士兵甚至对着关隘撒尿,污言秽语顺着风飘过来。
他的手指在弓弦上绷得白,指腹的老茧几乎要磨破。
“君上的命令是坚守不出。”
公孙枝缓缓松开弓弦,箭杆在风中微微颤动,“传下去,让伙夫多煮些姜汤,夜里轮岗的弟兄都喝点暖暖身子。”
副将还想说什么,关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晋军的营寨里升起三柱狼烟,黑色的烟柱在蓝天下格外刺眼。
公孙枝眯起眼睛,看见尘烟尽头出现了一队车马,为的旌旗上绣着“梁”
字。
“是梁国的援军到了。”
副将握紧了腰间的刀,“这下麻烦了,梁军最擅长攻城,他们的投石机射程能到……”
“我知道。”
公孙枝打断他,转身走下箭楼,“去把那批新造的床弩搬到垛口,再让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