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吉祥巷,梆子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陈兰换上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头上包着蓝布头巾,挎着个装满蔬菜的竹篮,混在早市买菜的人流里出了城门。
通往根据地的必经之路——落马坡,有个伪军队设的检查站,过往行人都要被翻箱倒柜地搜查。
陈兰的竹篮里,除了青菜萝卜,最底下垫着一层湿淋淋的海带。
她把那半张报纸和纸片用蜡油纸包了三层,塞进一个小竹筒,再用油布裹紧,最后深深埋进海带堆里。
海带的咸腥味很重,正好能掩盖纸张的油墨味。
“站住!
哪来的?”
检查站的伪兵端着枪,枪管上的刺刀在晨光里晃悠。
一个满脸横肉的班长走过来,伸手就往竹篮里乱翻,油腻的手指捏起一棵白菜,又狠狠摔回去。
“长官,俺是城外李家村的,进城卖菜。”
陈兰佝偻着腰,故意让自己显得又老又弱,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您看这海带,新鲜着呢,给您家里婆娘炖个汤?”
班长斜睨了她一眼,见竹篮里都是些不值钱的菜,又被海带的腥味熏得皱起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蛋滚蛋,穷鬼!”
陈兰连声道谢,挎着篮子快步走过检查站,直到走进落马坡旁的密林,才靠在一棵老槐树上大口喘气。
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伪兵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了竹篮底部的竹筒。
林子里传来三声鸟叫,是约定的暗号。
陈兰回了两声,一个背着柴捆的货郎从树后转出来,正是根据地派来的交通员老周。
他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陈同志,情况紧急?”
老周放下柴捆,警惕地环顾四周。
“老周,日伪要搞新名堂了!”
陈兰赶紧从竹篮里摸出竹筒,拆开层层包裹,把报纸和纸片递给老周,“东亚共荣人口管理株式会社,小林次郎,还有指纹采集……他们要把人钉死在地上了!”
老周接过纸片,借着林间的微光仔细辨认,眉头越皱越紧。
他在根据地听过长分析时局,说日军在正面战场受挫后,必然会在沦陷区加强“治安强化”
,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了户籍管理上。
指纹、摄影,这些技术一旦用上,地下党员的活动将更加困难,群众想逃到根据地也会难如登天。
“得马上把消息送回根据地,长们得连夜开会。”
老周把纸片小心翼翼地塞进鞋底的夹层,又对陈兰说,“你在城里多留意那个‘株式会社’的动静,尤其是他们的技术设备从哪儿来,怎么运作。
还有那个小林次郎,他的行踪和会议内容,能搞到多少是多少。”
“放心吧老周,灯笼铺的生意还得做下去。”
陈兰把竹筒重新埋回海带里,“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新花样’什么时候开始,城里的百姓怕是又要遭罪了。”
“遭罪也得抗!”
老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硬气,“当年咱没枪没炮都敢跟鬼子干,现在他们搞这些花架子,咱就想法子拆了它!
你回去告诉同志们,稳住阵脚,等根据地的指示。”
目送老周背着柴捆消失在密林深处,陈兰重新挎起竹篮,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晨雾渐渐散去,远处江城的轮廓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城楼上飘扬的太阳旗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她知道,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敌人拿出了更精密的枷锁,而他们必须找到更锋利的钥匙。
回到吉祥巷,灯笼铺的门板刚卸下,就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走进来,操着生硬的汉语问:“老板,做不做‘西洋式’灯笼?要带玻璃罩子,能装电灯的那种。”
陈兰心中一动,这“西洋式灯笼”
怕是接头暗语。
她抬头一看,年轻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正是地下党组织新派来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