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京兆西北,层峦叠嶂,夜色如墨。
厮杀后残余的血腥气,已经被凛冽的山风稍稍吹散,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肃杀与压抑。
临时营地已迅速清理完毕,所有打斗的痕迹被精心掩盖,仿佛方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唯有偶尔随风传来的细微呻吟,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潮湿铁锈味,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主帐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众人心头的阴霾。
李秀宁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陈音儿守在一旁,眼窝深陷,小心翼翼地用蘸着清水的软布湿润着她干裂的嘴唇,每隔片刻便紧张地探试其额头的温度,生怕那预示不祥的灼热骤然袭来。
为李秀宁做完关腹手术之后,那瓶来自粟末地珍贵的“磺胺”粉末,就成了她最大的依仗。
这种已用去大半细细封魔,均匀地洒在伤口和缝线内外,它们正与看不见的“产褥热”恶魔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李秀宁的身子旁边,是一张小床。
小床上那个结构精巧的“暖箱”里,早产的男婴蜷缩着,像只孱弱的幼兽,呼吸浅促。
灵儿和雪儿寸步不离这母子二人左右,依照陈音儿的指导,极其耐心地进行着精心倍至的护理。
雪儿用特制的软管,不时给“幼兽”滴喂着温羊奶与微量药粉的混合物。
每一次婴儿无意识的微弱吞咽,都让帐内凝滞的空气稍稍流动一下。
徐昭燕肩头的剑伤,已重新包扎妥当,伤口不深,却足够触目惊心,完美地诠释了“死战护主”的忠诚。
她与帐外的向善志、马三宝三人,飞快地交换着眼神,三人眼底都深藏着惊疑、后怕与难以言喻的困惑。
那些袭击者手段狠辣,目标明确,直指婴儿,绝非寻常势力。
而后来出现的那批“援军”,身手诡异,战术刁钻,击退袭击者后却又如鬼魅般迅速退走……
他们究竟是谁?是友是敌?秀子昏迷之前,是否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并布下了这步迷棋?
……
“此地不可久留。”
马三宝的声音压得极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敌踪已现,无论来者何人,此地不再安全。必须立刻转移,深入子午谷,我们在黑水峪还有一处绝密据点。”
无人反对,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
昏迷的李秀宁,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担架上,暖箱被雪儿紧紧抱在怀中,一行人如同融入幽暗森林的溪流,在鬼面军和心腹护卫的层层警戒下,向着秦岭更深处蜿蜒行去,留下的只有被精心掩盖的痕迹和无数沉甸甸的疑问。
二
西京长安,太极宫偏殿。
巨大的山河地舆图上,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杨子灿眉宇间的凝重。
他仿佛一尊雕像,矗立于沙盘之前,天下大势尽收眼底,却又似雾里看花。
“报——蒲津渡军情!窦建德部攻势猛烈,已投入‘先登死士’,宋老生将军亲临前线督战,弩石俱下,血染滩涂,暂将其阻于西岸!”
“报——李密部主力仍滞留汾阴,但其麾下大将殇率精骑五千,沿河北上,动向不明!”
“报——刘武周部仍与突厥特勤于鼠雀谷会盟,营中日夜宴饮,南下之意晦暗未明。”
“报——江南道六百里加急!伪梁主萧铣,已开江陵城,素服出降!张镇周将军等已接收城防,正安抚百姓,清点府库,请示降俘处置事宜!”
……
一份份军报,如同潮水般涌来,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又杀机四伏的天下棋局。
阿布的目光锐利如鹰,掠过沙盘,手指重重地点在黄河几字弯的拐角处。
“令宋老生,蒲津渡口,可稍作弹性防御,予敌以可渡之假象,诱其先锋过河!然一旦过河,则必须利用河湾泥淖、春季涨水,将其分割、包围、绞杀于临晋、朝邑、河津这片滩头之地!我要让李渊的每一寸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