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记录了陶成文罪证的纽扣,如同一个炽热的炭块,藏在黄国健身上最隐秘的口袋里,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神经。
成功的狂喜早已被后怕的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具体的恐惧——如何将这东西安全地送出去?每一次与陶成文、沈舟甚至任何一个鼎坤员工的照面,都感觉对方的目光能穿透衣物,看到那枚致命的纽扣。
他不敢再去那个防空洞,风险太大。
与李卫国等人的联系仿佛再次中断,他像一座被围困的孤岛,手握唯一的求救信号弹,却找不到射的方向。
他只能被动等待,在极度的焦虑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温顺”
和“高效”
地投入到“清河片区”
的前期“评估”
工作中。
孙鹏飞对“清河片区”
志在必得,整个阴影联盟像一台加足了马力的畸形战车,轰然启动,卷起漫天烟尘。
沈舟的工作效率惊人。
他几乎不需要黄国健进行任何实质性的现场勘察,仅凭一些年代久远的图纸、几张刻意选取角度的区域远景照片,以及魏(vcd)手下“线人”
提供的、充满偏见的所谓“居民反映”
,就在电脑上构建起了一套套数据翔实、图表精美、结论骇人听闻的“房屋结构安全初步分析报告”
。
报告里充斥着“承重墙体普遍老化酥碎”
、“楼板承载力远低于现行规范”
、“消防通道完全堵塞存在重大隐患”
等触目惊心的字眼。
黄国健的任务,就是在沈舟完成的报告模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鼎坤建筑咨询”
的技术专用章。
他甚至不需要理解那些复杂的结构计算公式和术语,他只是一个被需要的、具备“技术身份”
的签名机器。
“老黄,签字。”
沈舟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递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递一杯水。
黄国健看着那厚厚一沓注定会带来无数家庭动荡和痛苦的纸张,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那枚纽扣里的录音,想起了陶成文那句“往最坏了写”
。
此刻,他正在亲手将这句指令变为现实。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仿佛有千钧重。
沈舟推了推眼镜,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但那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工……这,这里的楼板承载力数据,是不是……”
黄国健鼓起残存的勇气,试图提出一点基于常识的疑问,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徒劳,甚至危险的。
沈舟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黄工,数据模型是经过反复验证的,是基于最保守、最安全的原则进行的评估。
我们的责任是揭示潜在的风险,防患于未然。
难道你要等楼塌了,才来后悔没有把问题说得严重一些吗?”
他用“安全”
、“责任”
这些冠冕堂皇的词汇,将赤裸裸的伪造包装得无比正义。
黄国健哑口无言,他知道任何质疑在沈舟这套冰冷的“专业”
逻辑面前都是苍白的。
他最终还是签下了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的良知。
每签一份,他就感觉自己和儿子离深渊更近一步,也感觉将那枚纽扣送出去的渴望更迫切一分。
就在黄国健在办公室内承受着精神酷刑的同时,鲍玉佳、张帅帅等人负责的“地面工作”
也在“清河片区”
迅猛铺开。
这一次,他们的行动更加嚣张,也更加系统化。
鲍玉佳吸取了马强事件的“教训”
,不再依赖单个蠢货的鲁莽行动,而是采取了更具组织性的恐吓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