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监狱的夜晚,比白昼更漫长。
监舍熄灯后,黑暗便成了唯一的统治者,只有走廊尽头值班室透出的微光,在铁门小窗上投下昏黄的一方印记,如同茫茫夜海中一座孤寂的灯塔。
然而,这灯塔指引的不是生路,而是更深沉的禁锢。
鲍玉佳躺在硬板铺上,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虚无的黑暗。
白天的“忆往昔”
像一根搅动沉淀的棍子,让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部队记忆,混杂着悔恨与不甘,重新翻涌上来。
他想起的,不是侦察连的摸爬滚打,而是一个更具体的地方——新城场站。
他曾因一次跨军区联合演习的保障任务,在那里待过两个月。
正是那段经历,让他后来在工商银行工作时,偶然处理过来自新城场站的账户业务,也间接导致了与陶成文、魏这些名字产生交集,最终被卷入漩涡。
与他相隔几个铺位的张帅帅,同样在黑暗中辗转。
鲍玉佳那句“想想当初为什么当兵”
和白天魏等人对油料股生活的提及,像两股相反的力,撕扯着他。
他想起自己在新兵连结束后,也曾羡慕过那些分到油料股、汽车连的战友,觉得他们“有油水”
,“活得滋润”
。
而他自己,去了枯燥的运输单位,整天跟方向盘和货物打交道。
可现在想来,那种“滋润”
背后,是何等的脆弱和虚妄?魏不就是因为那点“油水”
而丢了前程,甚至差点连累家人吗?
在监舍的另一端,魏的鼾声如雷。
他大概是今晚睡得最“踏实”
的一个。
白天聊起油料股的“风光”
,他依稀又找到了那种手握资源、被人求着办事的虚幻满足感,全然忘记了正是这种愚蠢的优越感,让他成了孙鹏飞、武京伟眼中最好利用的棋子。
他的梦里,或许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揩油、吹嘘自己“门路广”
的三期士官,而不是如今这个身陷囹圄、连老婆都差点被算计的可怜虫。
而与油料股这种“土鳖”
单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被提及的名字——导航连。
这个话题,是由危暐(vcd)引出的。
虽然他被武京伟边缘化,但那股子靠着老爹危金根背景养成的虚荣心却从未消失。
放风时,他逮着机会就对曹荣荣和程俊杰这几个看起来“好说话”
的炫耀:
“你们知道导航连是干什么的吗?那是高科技!
飞机上天,航道指哪儿打哪儿,全靠我们!
我在福州指挥所,见的都是最新装备,接触的都是核心数据!
那才叫当兵,是有技术含量的!”
他刻意拔高音量,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是因为父亲运作才能进去、并且最终因品行不端被清理出来的事实。
他把技术岗位的神秘感和优越感,当成了自己在监狱里最后一块遮羞布。
曹荣荣当时只是默默听着,没有反驳。
她想起自己在卫生队,也见过一些导航连的兵来看病。
他们确实带着技术兵种特有的矜持,但她也听说过,有些人不也利用职务之便,搞些倒卖航空器材配件或者虚报耗材的勾当?林奉、付书云那样的军官,不就是从这些“高科技”
单位堕落出来的吗?技术和岗位,从来不是品行的保证。
程俊杰则对危暐的炫耀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他初中毕业参军,导航连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
他曾经单纯地以为,穿上军装就是保家卫国,不分高低贵贱。
可现实是,危暐这样的人靠着关系就能进好单位,林奉、付书云这样的军官也能把手中的权力变成谋私的工具。
他感觉自己曾经的信仰,像沙滩上的城堡,被现实的浪涛轻易冲垮。
此刻,在黑暗的监舍里,梁露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