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换来的一小袋米,小心翼翼地倒进锅里,煮成了一锅虽然稀薄、却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白米粥。这是沈砚秋第一次下窑“挣饭”的日子,算是个小小的“庆典”。
妹妹阿茶已经八岁了,却瘦弱得像根豆芽菜,小脸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她端着自己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睛里闪着满足的光。她已经咳了小半年,起初只是偶尔,近来却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在这煤灰弥漫的天气里。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短暂的宁静。阿茶捂着胸口,小脸憋得通红,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母亲连忙放下碗,给她拍背,脸上写满了忧虑:“这咳疾怎么总不见好……郎中来看了几次,药也吃了,只说是什么‘地底的浊气入了肺’,要好生将养,不能见灰……可这镇上,哪有不沾灰的地方?”
沈大成默默地看着咳嗽的女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端着粥碗的手半晌没动。他今天在窑下几乎刨了一整天,换来的这点米,还不够给女儿抓几副好药。
“将养……”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拿什么将养?
沈砚秋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看着父母愁苦的脸,又想起了白天在窑井里,父亲说的“活下去”。这用幽蓝“黑金子”换来的白米饭,吃在嘴里,忽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他想起了上个月,隔壁巷道发生的塌方。轰隆一声闷响,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等救援的人挖开碎石,抬出来的是七具冰冷的、被煤灰和鲜血糊满的尸体。其中就有经常偷偷塞给他野果子吃的王二叔。
矿主陆鸿声派人送来每家两吊钱的抚恤,说了几句“天灾人祸,在所难免,各自节哀”的场面话,便再没了下文。王二婶哭晕过去好几次,最后也只能拿着那两吊钱,拖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知去了何方。
两吊钱。一条命。
沈砚秋还记得王二叔被抬上来时,那只从破草席里滑落出来的、同样布满老茧和煤灰的手,和父亲的手一模一样。
这“黑金子”,不仅能换来白米饭,也能轻易地,换走人命。
三、机器神仙
煤铁镇并不只有黑色的煤窑和破败的窝棚。
在镇子的另一头,靠近新修的简易码头那边,立起了一片高大的、红砖砌成的厂房。几根巨大的烟囱,如同怪物的触手,日夜不停地向天空喷吐着浓密的黑烟。那黑烟比煤窑口的煤灰更甚,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把附近的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永不消散的灰褐色。
那是陆鸿声陆老爷新建的蒸汽纺织厂。
陆鸿声是煤铁镇的新贵。他原本只是个跑码头的商人,不知怎么搭上了洋人的线,引进了这些“不吃草料、力大无穷”的机器,开了这座纺织厂。他还从洋人那里买来了新式的蒸汽抽水机,用来抽取矿井里不断渗出的地下水,大大提高了挖煤的效率。
今天,陆鸿声亲自来到了富源矿的井口,穿着簇新的绸缎长衫,外面罩着件防煤灰的洋布罩衣,手里还拄着一根文明棍。他站在一处高地上,看着那台轰鸣作响、不断从深井里抽出黑水的钢铁怪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几个矿上的管事和镇上的乡绅簇拥着他,赔着笑脸。
“陆老爷,您这抽水机可真是神了!往年这时候,
“是啊是啊,还是陆老爷有办法,有眼光!”
“这机器,比庙里的神仙还灵验啊!”
陆鸿声矜持地笑了笑,用文明棍轻轻点着地面:“诸位过奖了。陆某不过是为乡梓谋些福祉。这机器,靠的是蒸汽,是道理,不是靠烧香拜佛。它能让我们富甲天下,能让这煤铁镇,变成真正的金山银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透过抽水机的轰鸣声,传得很远。
许多矿工和家属也围在远处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钢铁的巨兽,那轰鸣的噪音,那喷吐的黑烟,都超出了他们祖辈相传的经验范畴。
沈砚秋和父亲也在人群中。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