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到晌午,补锅摊的模样渐渐出来了:歪风箱旁堆着破锅烂碗,黑铁板上的焊点闪着光;老李头的石雕正蹲在地上补碗,锤子举得老高,烟袋吊在嘴角;三柱子扒煤渣的石雕后心冒着“火苗”,老太太举着碗的手刻得有点抖,蛐蛐罐的须子在风里像在动。
“得刻只猫,”王建军突然停手,“昨儿我见只黑猫蹲在破碗堆上,正舔碗底的剩粥,被老李头一嗓子吓跑了,碗都带倒了俩。”他往碗堆石雕上刻了只黑猫,尾巴勾着个破碗沿,舌头伸得老长,“这猫得刻掉撮毛,是被老李头的扫帚扫的,现在见了他还躲。”
老李头看着直乐:“那懒猫,就知道捡便宜,有回我补完锅留了点锅巴,它蹲旁边守到天黑,现在见了我还喵喵叫,想讨吃的。”
王婶端着刚熬的玉米粥过来,往每个人碗里舀:“快趁热喝,就着这烟火气,越喝越香。”她指着摊子后的老树,“得刻个马扎,老李头补累了就坐这儿抽烟,树影落在他背上,像盖了层花被单,张秀才总说‘这比画还好看’。”
王建军往老树石雕下刻了个马扎,上面刻个屁股印,像刚有人坐过,旁边还刻了个烟袋锅,烟灰掉了一地。“这下连歇脚的空儿都刻出来了。”
下午,来花房的人围着补锅摊唠得热闹。有个大妈举着只补过的铝锅说:“这就是老李头补的,锅底补了仨补丁,我用了二十年,现在还煮面条呢,说啥都舍不得扔。”
有个老爷子摸着蛐蛐罐石雕叹口气:“我家那口子当年总说我瞎花钱,补个破碗的钱够买个新的,现在她走了,就这补过的碗我天天用,摸着锔子就像摸着她的手。”
王建军蹲在旁边听着,往马扎旁刻了双布鞋,是老太太总穿的那种,鞋头有点翘。“这样,她就总在这儿陪着您了。”
老爷子看着布鞋石雕,突然笑了,眼角的泪掉在石头上:“她当年总嫌我脚臭,现在闻不着了,倒想得慌——这石头好,能把念想都留住。”
太阳落山时,老李头往铁板上撒了把煤渣,火星子“噼啪”跳。王建军往摊子旁刻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补锅——锔碗——”,字刻得歪歪扭扭,是老李头喊了一辈子的调子。
晓梅举着相机拍最后一张照片,夕阳把石雕染成金红色,补好的碗沿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明天刻啥?”林凡帮着收拾刻刀问。
王建军望着天边的晚霞,手里的刻刀敲了敲青石:“刻个弹棉花的摊子吧,木弓绷着弦,弹棉花的老陈叔戴着蓝布帽,弓子一弹‘嗡嗡’响,白花花的棉絮飞起来,像下雪,孩子们总爱追着棉絮跑。”
王建军刻弹棉花摊那天,特意找了床旧棉絮,往竹竿上一挂,风一吹“扑扑”掉渣,跟老陈叔当年弹的棉花一个样。他蹲在旁边瞅了半天,连棉絮里裹着的小线头都数得明明白白。
“凡哥,你看这木弓,得刻道弯。”他用手掰着捡来的旧木弓,木头“嘎吱”响,“老陈叔说这弓用了十五年,弦都换了八回,弓背被绷得弯弯的,像月牙儿,弹起棉花来‘嗡嗡’的,比戏台上的胡琴还好听。”
林凡正给摊子上的木案子扫灰——那案子是从乡下收的,上面全是棉花印子,黑一块白一块,边角被磨得溜光。“再刻点棉籽,”他指着案子缝里的小黑点,“弹棉花时总掉这些玩意儿,老陈叔说‘这是棉花的骨头,得捡出来喂鸡’,有回二柱子蹲旁边捡,攒了一小袋,换了个糖人,乐了一整天。”
王建军摸着下巴笑,刻刀在石头上“沙沙”走:“那必须刻!得刻个小布包,棉籽从里面滚出来几粒,二柱子的石雕正蹲在那儿捡,手心里攥着仨,眼睛还盯着案子缝,嘴角咧得能塞进颗棉花籽。”
晓梅举着相机拍老陈叔弹棉花的样子,老爷子弓着腰,木弓在怀里一颠一颠,白花花的棉絮飞起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层雪。“这棉絮得刻得虚虚的,”她对王建军喊,“用白石灰抹薄点,看着就像在飞,老陈叔说‘这是棉花在跳舞,跳完舞就暖和了’。”
“可不是嘛,”王建军应着,往木弓周围抹了层薄石灰,真像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