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古宅的轮廓,两盏硕大无比、红得刺眼的灯笼悬挂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两侧,宛如黑暗中一双巨大、充血而贪婪的眼睛,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那红,在鬼屋刻意营造的青绿幽光映衬下,红得极其邪异,粘稠,仿佛随时会滴下浓腥的血来。
“吱呀——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门轴强行转动的轻响,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廊道深邃的黑暗中传来,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汗毛倒竖!他们猛地回头,武器本能地横在身前,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黑暗中,一队模糊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向他们“飘”来——不是走,是真正的、足尖离地三寸的漂浮!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着,行进间没有丝毫起伏。待那队形飘入灯笼投下的惨红光晕边缘,才看清是四个脸上涂着惨白油彩、两颊点着猩红圆点、表情凝固如纸扎人偶的轿夫,动作僵硬划一地抬着一顶同样悬浮在空中、大红色绣着金色狰狞“囍”字的花轿!纸人般的脸孔在诡异的红光下泛着死气,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定格在永恒的“笑”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每个人的心脏,扼住了喉咙。惊呼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花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精准操控着,稳稳停在古宅那两扇巨大、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门扉前。旁边幽影一闪,一个身着猩红戏袍、脸上浓妆艳抹如同戴了僵硬面具的喜婆突兀地出现,毫无声息。她咧开涂得血红的嘴,露出森白密集的牙齿,用一种极其喜庆、尖利到刺耳,却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调子,对着大门内高喊:
“吉——时——到——!新——娘——临——门——喽——!请新贵人开——门——纳——彩——!”
“吱嘎嘎……嘎……”沉重的大门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缓缓向内洞开。一股混合着陈年霉烂木头、劣质香烛焚烧和淡淡血腥铁锈味的阴风,如同墓穴中沉眠千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门内,一群“人”鱼贯而出,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个个脸色青灰发黑,眼神空洞无物,仿佛蒙着一层翳。为首者怀抱一只羽毛凌乱肮脏、眼神呆滞无光的大公鸡,鸡脖子上赫然系着一朵刺眼到诡异的大红绸花,如同一个残酷的诅咒标记。
“冥婚!”逸一脑中如同闪电劈过,瞬间明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四肢冰凉。她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惊惧到极点的眼神,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这诡异的“迎亲”队伍裹挟着,如同卷入漩涡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迈过高高的、仿佛染血的门槛,进入那弥漫着死亡与扭曲喜气的大堂。
大堂内烛火昏暗摇曳,火苗跳跃不定,映照着墙上巨大、用黑色勾勒的“囍”字,那红,红得像凝固的、发黑的血。空气沉闷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司仪(一个同样面色青灰、如同刚从棺材里爬出的老者)拖着长腔,声音干涩如同砂纸在摩擦枯骨:“一——拜——天——地——!”
新娘被两个面无表情、力气大得惊人的“丫鬟”强按着瘦削的肩膀,如同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机械地转向门外那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怀抱公鸡的“新郎”代表则纹丝不动,那只鸡偶尔扑棱一下翅膀,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咕”声。逸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二——拜——高——堂——!”司仪那毫无生气、如同念悼词的调子再次响起。
新娘再次被粗暴地扭转身体,面朝两张空空如也、积满灰尘的太师椅。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间隙,新娘一直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顾一切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啦”一声扯掉了头上沉重的红盖头!
一张极其年轻、却毫无血色、布满了泪痕和惊恐的脸庞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圆睁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喻的、濒死小兽般的惊恐和绝望的泪水。她仓皇四顾,目光扫过逸一等人时,如同溺水者终于看到了漂浮的稻草,凄厉到破音的哭喊瞬间撕裂了大堂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