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树的影子在畸变的暮色里拉得狭长,树皮上那些用于记录时空波动的刻痕还残留着淡蓝色的微光,像濒死者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风穿过林间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是时熵粒子在空气中弥散的味道——这种味道总能精准地预告灾难,就像暴雨前蚂蚁会搬家,而此刻,搬家的蚂蚁本身,就是灾难的本体。
一阵细碎却密集的“沙沙”声从林地边缘传来,起初像是枯叶被脚碾碎,很快便汇成了奔腾的暗流,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黑色的轨迹。那是时熵蚁群,它们并非普通的蚁类,每一只都只有米粒大小,外壳却泛着暗金属般的光泽,仿佛是用凝固的时间碎屑锻造而成。它们的复眼闪烁着猩红的光,不是生物的瞳孔,更像是一个个微型的熵增计数器,贪婪地捕捉着周围时空里每一丝能量的流逝。
当第一只时熵蚁爬上监测树的树根时,树干上的蓝色刻痕猛地黯淡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光。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数不清的时熵蚁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顺着粗糙的树皮向上攀爬。它们没有秩序,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无形的指令,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树干上,缝隙里、树瘤旁、甚至那些用于监测的传感器接口,都被它们填满。原本灰褐色的监测树,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变成了一棵“黑树”,只有树顶的几片残叶还在顽强地保持着绿色,却也在蚁群的包围下微微颤抖,像是随时会被拖入黑暗。
“它们在举行仪式。”隐藏在远处观测点的研究员阿夏握紧了手中的观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时空稳定指数已经跌破了安全阈值,红色的警报灯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闪烁。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这是人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时熵蚁群的“盛宴”,在此之前,所有试图靠近的观测设备都被蚁群分泌的时熵胶质腐蚀成了一堆废铁。
阿夏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监测树的中段,那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实,表皮呈现出诡异的紫色,上面布满了螺旋状的纹路,像是时间本身的褶皱。那是“悖论果”,一种只生长在时空不稳定区域的果实,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果实内部储存着过去与未来的碎片,却又会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开始瓦解。而此刻,一群体型稍大的工蚁正围在悖论果旁,它们的头部微微抬起,口器张开,露出了里面银白色的腺体。
“滋啦——”
一声细微的腐蚀声传来,工蚁们从腺体中喷射出一种透明的酸液,落在悖论果的表皮上。紫色的果皮像是遇到了烈火的冰雪,迅速融化,露出了里面半透明的果肉。那果肉不像普通果实那样紧实,反而像是流动的水银,在空气中扭曲着、变形着,折射出奇异的光影。阿夏的观测仪捕捉到了那些光影的细节,那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像:有人在古老的街道上行走,有人在未来的飞船里操作仪器,还有人在沙漠中追逐着一颗跳动的星星……这些影像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混乱却又有序的图案,阿夏突然意识到,那是“共时尺指纹退化的影像”。
共时尺是人类用于测量时间线性的工具,每一个人的“时间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指纹一样。而此刻悖论果中流淌出的影像,却是无数时间指纹重叠、退化后的结果,仿佛所有的时间线都在这里交汇,然后被揉成了一团乱麻。阿夏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知道,这只是盛宴的开始。
工蚁们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开始有序地退到一旁,让出了中间的位置。紧接着,一群体型更为壮硕的兵蚁爬了过来。它们的外壳比工蚁更厚,头部有一对巨大的颚,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兵蚁们用颚小心翼翼地将悖论果的残渣——那些已经失去光泽的果皮和凝固的果肉碎片——堆积在一起,在树干上堆成了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本打开的书,又像是一个微型的钟楼,阿夏眯起眼睛,突然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时间税典》的封面图案——那是一本传说中由时空管理者编写的典籍,记载着时间的“税收”规则,即所有存在的事物都需要为时间的流逝付出代价,而代价就是熵增。
就在兵蚁们完成祭坛的瞬间,祭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