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去浴室洗净双手,摘掉圈,把它暂时搁置在枕头底下,然后下楼。
外婆正从餐桌旁起身,见到他,准备盛菜的手顿住了。
陆兴洲带着笑意说:“妈,小树已经醒了,您不用专门给他送上去,坐下来吃饭吧。”
陆之樾绕过朝自己挤眉弄眼的齐钧,拉开椅子,坐到外婆身旁。
外婆把装了糖醋小排的碗放到他面前,问了一句:“是难受得没睡着吗?”
陆之樾摇摇头,陆兴州从对面站起来,给外婆夹菜,话题便从把饭端到房间里是否会宠坏小孩变成了桂香楼的招牌。
陆之樾静静地用餐,不参与讨论。
大约十分钟后,齐钧第一个起身,齐莉莉拧起眉头,严肃地把他叫回来。
“好了,莉莉,孩子说吃饱了就让他回去休息吧,别逼着他。”
陆兴州在旁边劝道。
齐莉莉硬塞给齐钧一碗汤,看着他喝下去,才面色不虞地放他离席。
陆之樾在餐厅多待了一会,走上楼梯,齐钧塞着随身听,趴在二楼的围栏旁,边玩游戏机边嚼泡泡糖。
“真羡慕你,不用喝汤。”
陆之樾路过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
“冰糖雪梨汤,难喝的要死……跟她说了八百遍不爱喝甜汤,就是记不住。”
这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陆之樾便没有回答,而是朝他扫一眼,说:“围栏断了两根,还没来得及修,你小心掉下去摔死。”
正巧齐钧游戏机里的人物死亡,他龇牙咧嘴地转头:“你往嘴上抹了毒药是不是?没事别瞎诅咒我。”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收起游戏机,悻悻地远离了围栏。
陆之樾已经回到房间。
他当然不会像齐钧一样幼稚,拿两个人作比较,虽然他总是被卷入比较。
——“你哥哥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们之前的错,我们对他关心不够,任由他外公把他惯坏,已经不指望他能学好了。”
这种说辞后面往往还跟着“可你不一样”
,陆之樾司空见惯。
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却被赋予殷切的期望,仿佛早在说这种话之前,他们就预测到他的未来,万众瞩目,熠熠生辉。
齐莉莉大部分时间对齐钧放任自流,偶尔严厉地批评几句,陆兴州都会用与之相反的慈爱语气唱红脸,而在陆之樾这里,生活便真实到无法类比于戏剧。
以至于即将步入九岁的那个春天,陆之樾初次表现出对钢琴的抗拒,落在陆兴州眼中,便成为了偏离轨道的过早叛逆。
陆兴州认为他在外婆家待了一个冬天,心思不在学习上了。
加上齐钧这么一个鲜活的案例,陆之樾越沉默寡言,陆兴州便越肯定:“宁县不能经常去,外婆把你宠坏了。”
外婆知道她被安上了这样的名号吗?
陆之樾不知道,就像他同样不知道,外婆会不会因此而伤心。
可是陆之樾的心并非坚硬的磐石,无法忍受掺杂在雪里的泥泞,所以他从未贪恋太多。
外婆不需要大动干戈地拿出辈分,与陆兴州争吵,不需要将他永远护在身后,只要给他拒绝一碗汤的权利就好。
用温水服完药以后,陆之樾坐到地毯上,拿出抽屉里的东西,边拼边等待药效。
房门被敲了敲,外婆在外面叫了声他的名字,陆之樾走过去开门,请她进来。
“这是在干什么?”
外婆问。
各种材料和工具在地毯上散落,陆之樾不会对外婆防备,于是转过头,轻咳一声,嘴角几不可查地掀起:“准备礼物。”
他弯下腰,打算将地上的东西收拾整齐,顺便思考起聊家常的话题。
外婆按住了他的手背,温和地道:“喜欢拼礼物就继续拼吧,外婆就是想来房间里看看你。”
陆之樾便随意地坐在那一堆凌乱的零件之间:“您无聊的话,可以参观我的房间,课本和作业也可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