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站在生态农场的大棚里,看着生菜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叶脉里流动的不再是汁液,而是银白色的流质,在蓝光照射下泛着星系般的光晕。他的手机还停留在与方武的通话界面,四十七秒的通话记录里,有三十七秒是沉默,剩下的十秒里,方武只说了一句话:“告诉沈溯,137.5度是宇宙的呼吸频率。”
三年前,他还是星际工程监理时,曾参与过“天眼七号”的轨道校准。那天,望远镜捕捉到的猎户座星云影像里,突然出现了一片梧桐叶的轮廓,而星云的核心温度,恰好与人体的体温相同。他辞职不是因为阈值崩塌,而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发件地址是一串螺旋形的坐标,指向城郊的这片山体。
“第47批共生体准备就绪。”老陈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大棚的塑料膜突然开始收缩,像被无数只手从内部拉扯,最终化作一张巨大的滤网,滤出空气中漂浮的硅基晶体——那些晶体在空中组成了一行字:“微观是宏观的投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纹路正在重组,形成沈溯实验室的平面图。地下三层的位置被一个红色的圆点标记,圆点周围写满了137.5度的字样。三年前太平间消失的尸体,其实是被他转移到了这里,尸体分解后的分子,与岩层的硅基晶体发生了第一次共振——那一天,恰好是方武开始出现阈值崩塌症状的日子。
通讯器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跳出沈溯的定位信号,正在以每秒一公里的速度向高空攀升。老陈抬头时,看见一颗流星正拖着螺旋形的尾焰划过天空,流星的轨迹与他掌心平面图上的红色圆点形成了精准的连线。
“共振通道完全打开。”他轻声说,生菜的叶片突然全部竖起,叶脉指向天空的角度整齐划一。远处的城市亮起成片的灯光,那些灯光正在以137.5度的角度闪烁,像无数个正在呼吸的宇宙。
沈溯感觉自己在飞。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那些胶体顺着喉咙涌入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剧烈地共振。他看见方武化作的光点组成了一片巨大的树叶,悬浮在城市上空,而树叶的脉络里,无数个微小的自己正在奔跑,穿过由头发丝组成的星系,越过由红细胞构成的星云。
在某个瞬间,他同时成为了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他是实验室里研究血液样本的沈溯,是洞口与晶体对话的方武,是大棚里看着生菜发光的老陈,也是三年前在猎户座星云前失去意识的天文爱好者。
他的意识最终停留在一片树叶上。阳光穿过叶片的脉络,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是银河系的形状,而叶片上的一滴露珠里,正漂浮着一个蓝色的星球——那星球上,一个叫沈溯的婴儿刚刚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137.5度的晨光。
远处传来一声啼哭,像宇宙大爆炸时的第一声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