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帧画面——陈博士的瞳孔在爆成金色星屑前,倒映出整座穹顶实验室化作液态光海的瞬间。
那不是光,是亿万意识流挣脱物理束缚后的形态,像被捅破的蜂蜜罐,黏稠地漫过第七区的每一寸合金管道。
“沈队!
左舷观测台失守!”
耳麦里的嘶吼混着静电爆裂声,“他们……他们在吞噬设备!”
沈溯猛地撞开安全门,低温白雾里浮出骇人的轮廓。
曾经的同事们悬在半空中,四肢以违反生物力学的角度扭曲,脖颈后的共生接口渗出荧光蓝的黏液。
他们的眼球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流动的光斑,像一群被编入同一串代码的萤火虫。
“别开枪!”
沈溯按住队员颤抖的枪管,“意识波频紊乱,物理攻击只会激化共振。”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研究员突然解体。
不是爆炸,是从分子层面开始解离,化作一缕缕光丝汇入后方的意识洪流。
那洪流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凝聚成巨掌,拍向主控台闪烁的红色警报灯。
沈溯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陈博士在全息投影前举杯的样子。
老头根还沾着实验台的消毒水味,却执意要和他碰杯:“溯啊,你知道吗?当一万个意识同时理解‘悲伤’,那种共鸣能让钛合金都产生记忆效应。”
当时全息屏上滚动着惊人的数据:共生意识网络的同步率突破98,人类第一次实现跨个体的情感共通。
志愿者报告里写满了“看见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突然理解仇人临终前的眼神”
这类验体验。
“代价呢?”
沈溯当时问。
陈博士的笑容僵了o3秒:“没有代价,只有进化。”
现在想来,那o3秒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恐惧。
意识洪流突然停滞,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海啸。
悬浮的人群齐齐转向沈溯,光斑组成的“眼睛”
里映出他脖颈后那枚从未激活的备用接口——第七区唯一的“未联网者”
。
“异类。”
无数声音重叠成低频震颤,穿透骨骼直抵脑髓,“融入我们,理解永恒。”
沈溯的指尖抚过接口处的皮肤,那里还留着五年前的伤疤。
当年他作为批共生意识志愿者,在同步率达到72时亲眼看见队友变成没有自我的空壳,从此拒绝再接入任何意识网络。
“永恒就是被同化?”
他对着意识洪流反问,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单薄,“陈博士让你们看的不是进化,是牢笼。”
洪流剧烈翻涌起来,光丝组成的巨掌突然崩解,化作漫天光点坠落。
沈溯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光点中闪现:有人在给童年的自己系鞋带,有人在病床前握着逐渐冰冷的手,有人在火星殖民地的舷窗边看了一辈子地球——那是每个个体独有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像被揉碎的拼图,胡乱塞在一起。
“痛……”
细碎的呻吟从光雨中渗出,“我们……找不到家了。”
沈溯突然明白,这场暴走不是叛乱,是迷失。
当个体意识被强行编织进大型网络,那些支撑“自我”
的锚点——独特的疼痛、隐秘的渴望、无法言说的遗憾——都成了网络无法处理的“错误代码”
。
“关闭主服务器!”
他冲向主控台,“用反相脉冲切断意识流!”
“不行!”
队员在控制台前尖叫,“同步率过临界值,强制切断会引意识坍缩!”
沈溯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应急舱,那是为意识同步失败的志愿者准备的隔离装置。
舱体玻璃上还贴着褪色的标语:“保持距离,是对自我最后的尊重。”
他突然扯断耳麦,扯掉战术背心上的能源线,径直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