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会传染的。
它像一场无声的瘟疫,不需要刀剑作为媒介,也无需战火充当温床,只需一个足够骇人的故事,便能在人群中悄然滋生,而后以几何倍数的速度疯狂蔓延,最终将整座城池,拖入名为恐慌的深渊。
一线天那场焚尽万物的神罚之火,就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当黑甲军斥候被活活炼化成焦炭的细节,由夜鸦之口添油加醋地传回青石城时,这座原本只是感到些许压抑的城市,彻底炸了锅。
最初,人们只是在酒馆的角落里,在肮脏的巷道中,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他们谈论着那冲天的火光,谈论着那连钢铁都能熔化的妖火,谈论着那个盘踞在九幽狱中、能驱使地狱之焰的魔王林河。
每一个讲述者都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每一个聆听者都面色煞白,如坠冰窟。
故事,在传播中不断被扭曲、被夸大。
三天之后,版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听说了吗?那林河根本不是人!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张口就能喷出三昧真火!”
“我三舅姥爷的远房侄子在城外砍柴,亲眼看见了!黑甲军上万人,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骨灰都给扬了!”
“何止啊!据说萧烈大人的魂魄都被勾走了,现在峡谷口立着的,不过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谣言的烈度,甚至超过了一线天那场真实的大火。
它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毛孔,从贩夫走卒到富商巨贾,无人能够幸免。
曾经被视为北境守护神的黑甲军,如今在人们口中,竟成了不堪一击的笑话;而那个仅仅月余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囚犯林河,其名讳,已然化作一个足以令小儿止啼的恐怖图腾。
张三,这位夜鸦之首,正享受着由他亲手导演的这场盛大恐慌。
他坐在城中最繁华的“迎仙楼”二楼雅间,慢条斯理地品着一壶上好的龙井。
窗外是车水马龙,耳边是人心惶惶。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不是乞丐的褴褛,而是一身低调奢华的绸缎。
那张曾经写满卑微的脸,此刻挂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看起来像个忧心城中米价的良善乡绅。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因狂热而滚烫的心。
“神尊说,恐惧是武器。”
他端起茶杯,对着窗外那一张张写满不安的脸孔,在心中默念,“而我们,就是执掌这件武器的使徒。”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
可这茶,如何能与神尊赐下的“归墟”相提并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