帔。本家婶婶用红线给她开脸,她盘腿坐在空旷的炕上,炕上铺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红绸缎被子。阳光透过麻纸裱糊的窗棂,暖暖地照耀在她光洁的脸庞上,恬静而温润。
院子里搭着帐篷,人们围坐在圆桌前,吃着、喝着,猜拳声和说笑声混合在年味已经浓郁的空气中,泥土中似乎也透露着一种芬芳。
秦家迎亲的队伍正在吃席,秦君民所在的桌子正好在窗户前,他看着一桌子饭菜象征性吃了几口,大冬天里吃席确实有点冷,他忍不住喝了一口酒。岚秀的父亲在本家兄弟的陪同下挨桌敬酒。汾阴人敬酒很多时候是“装腔作势”,本家兄弟拿着酒壶,作势要给全桌人敬酒,嘴里说着“来,多喝点”,其实手里的酒壶并没有要倒酒的意思。而酒席上的人则赶忙摆摆手,嘴里说着“不咧不咧”。推辞不过便推出一人为代表,连喝三盅酒。挨桌转下来,往往一壶酒都倒不完。
敬酒的时候,乐人持续吹奏着“慢摆场”“紧摆场”“披马令”,一曲接一曲,咿咿呀呀。
岚秀坐在炕头,一切收拾停当后便用红盖头蒙头。一层薄薄的红布,仿佛一个巨大的天幕一样,让这个即将为人妻的女子有了片刻时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事情。在盖头里她可以睁开眼睛,可以做各种表情,可以想各种心事。她没有与窗外这个和她只隔着一层薄薄麻纸的男人说过话,甚至没有见过面。她想起了《柜中缘》中许翠莲的唱词:
无奈我拔簪刺窗偷眼望,顿觉得引来梅花一线香,细眼瞧,蝼蚁也恋春色早,情切切倒拖花瓣上东墙。
许翠莲不愿意隔窗怀春,最终走出大门享受春色,“飞银针”为自己做起嫁妆。岚秀却只能穿着秦家送来的嫁妆,坐在炕上,藏在红盖头里,想象着前来迎娶她的男人的模样,
酒席吃毕。秦家不等帮忙的村里人来讨要喜钱,就已经大把大把将铜钱扔了出去,引得院子里一片混乱。
本家已出嫁的嫂嫂把岚秀从屋里搀了出来,引到祖宗牌位前。司仪则大声招呼:“请舅家人到前面来。”又喊:“请新郎到前面来。”
新郎和新娘手牵喜绸在祖宗牌位前站定。司仪又请新娘父母在祖宗牌位前分坐两边。岚秀娘在村人的逗笑中急忙走到椅子前。这个女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红棉袄,笑得有点拘谨,岚秀爹更是笑得不自然。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穷得全家人都要合穿一条裤子的人家,居然能和汾阴县首富攀上亲家。
隔着盖头,当着众人的面,秦君民也不好意思紧盯着未过门的“媳妇” 看。不过从侧影他能看出眼前的这个女子身材凹凸有致、不胖不瘦。随着司仪的口令,秦君民机械地叩拜着范家的祖宗,岚秀的父母。
离别时刻,岚秀终于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她跪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拜别父母,感念他们养育之恩的哭声是真诚的。她在哭声中迎来自己将要面对的家庭和人生,在哭声结束自己和龙武短暂到还没来得及流露出来的男女情愫。
新人上马,两位本家人点燃绑好的干草围着四匹马正反方向各转了两圈,然后将冒着火苗的干草扔在一处,任其熊熊燃烧。
四匹马在临河村走一圈,老范家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送亲队伍走到村口,岚秀在本家女人的搀扶下下了马,换乘轿子继续前行。铳声在空旷的黄土塬上再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