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珠串间隙,她终于看清了御座上那人的脸。
剑眉浓黑,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色却极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竟是罕见的碧色,如同蕴藏着寒潭的古玉,此刻正毫无温度地、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审视的意味浓得几乎化为实质,仿佛要剥开层层脂粉与珠翠,看清皮囊之下的灵魂。
随即,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那碧色瞳仁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甚好。”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对她失去了兴趣,转向身旁的礼官,微一颔。
礼官如蒙大赦,立刻高声道:“礼成——!”
庄严的礼乐再次奏响,百官伏跪叩。
程念在如喜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
册封大典已成,她成为了宋帝的璟妃。
掌心一片湿冷黏腻。
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再次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随着引路的宦官,转身,一步步走下丹陛。
身后,冷的目光似乎一直如影随形,钉在她的背心。
册封大典的余音尚在耳畔嗡鸣,程念已被引着,转向通往深宫的重重朱门。
离了丹陛广场的肃穆,宫墙内的甬道愈幽深寂静。
高墙遮天,只余一线灰白的天光,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回音清晰得令人心头紧。
走过宫道,她想起上一世在皇宫的日子,明明在她这里也就短短几日,此刻却如同这宫道一般漫长,却又飞流逝。
引路的宦官步履无声,如同飘行的幽灵,两侧随行的宫人更是垂屏息,不敢出半点声响。
这并非去往任何一处理应赐予新妃的、富丽堂皇的宫殿的路。
常嬷嬷的脸色渐渐白,她久居深宫,自然嗅得出这路径透着的不同寻常的冷清与偏僻,一旁的如喜搀扶着程念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程念羽扇后的面容却无波无澜,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是通往青鸾殿的那条路。
潭华宫从前被赐给张昭容,张昭容不受先帝宠爱,而后的那位美人亦是如此,她没想到顾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足,竟如此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告知她被放逐至这宫阙边缘。
引路宦官在一处宫门前停下脚步。
宫门略显陈旧,漆色有些暗淡,门楣上悬着的匾额,“潭华宫”
三个字倒是金漆崭新,在周遭略显萧索的映衬下,透着一股刻意的突兀。
“璟妃娘娘,潭华宫到了。”
宦官侧身,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做了个请的手势。
宫门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淡淡霉味和一丝刻意熏染过的、却依旧压不住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内倒是打扫得干净,不见落叶尘埃,只是过于安静,连鸟雀声都听不见。
殿宇楼阁规制不小,却莫名透着一股空旷寂寥,几株老树虬枝盘错,在初春的天气里尚未完全抽芽,显得光秃而嶙峋。
“陛下旨意,娘娘一路劳顿,今日便好生歇息,不必再去谢恩了。”
宦官传达着旨意,语气里听不出是体恤还是别的什么。
程念微微颔:“有劳公公。”
那宦官不再多言,行礼后便带着原班人马迅离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沾染上此地的晦气。
留下程念主仆三人,以及几个早已候在院内、看起来木讷畏缩的本宫太监宫女。
常嬷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上前一步,对那几个宫人沉声道:“还不过来拜见璟妃娘娘!”
那几个宫人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声音参差不齐,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奴、奴婢拜见璟妃娘娘……”
程念目光淡淡扫过他们。
皆是些年纪偏大或看似不甚伶俐的,想必也是在这冷僻宫苑中被磋磨久了,失了精气神。
“起来吧。”
她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