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晓的话语,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叶勤勤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我舅舅在你的酒吧兼职频率如何?”
冯春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眼神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那个在舞台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你舅舅啊,纯粹就是个心血来潮的票友。
兴致来了,或者我这儿实在缺人了,他才来顶一场。
三天打鱼,两年晒网。
他那样的天赋,可惜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感慨:“可后来,生的事太反常了。
反常到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勤勤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知道,关键要来了。
“那年夏天,天开始热起来,顾生突然跑来找我,问我酒吧还需不需要兼职驻唱,他说他想唱,保证绝不晒网。”
时间回到2o12年的夏夜,帝都的空气粘稠而闷热。
“晓风明月”
二楼的安静空间里,顾生说出了他的请求。
“你是说……天天唱?”
冯春晓难以想象,过去她提议多次的事儿,都被顾生拒绝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你们公司——业内出了名的黑心工厂,谁不知道呢,工程师最繁忙,加班肝到深夜都是家常便饭。
你哪来的精力”
顾生嘿嘿一笑,露出朴实憨厚的白牙,“时间嘛,挤挤就有了。
大概,我是对既往那些年,浪费的天赋感到由衷的遗憾。
热爱能抵一切嘛,我和鹞子先前配合的不错,观众给小费也很大方,让我唱吧。”
冯春晓的确没有理由拒绝,晓风明月的贴吧很多人喊话顾生。
那一个月,他简直像换了个人,不,像上了条、被鞭子抽着转的陀螺。
他白天在云启正常上班,加班到晚上九十点是常态。
然后呢?他就背着那把视若珍宝的吉他,匆匆赶到晓风明月,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扒拉两口后厨的员工餐,就上台了。
每晚三小时,雷打不动。
从最开始还有些生涩,到后来……简直是脱胎换骨。
顾生,不再是年会上模仿谁谁谁的表演,而是带上了他自个儿的东西,嘶吼、挣扎、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和释放,全都揉碎了砸进歌里。
他唱《花房姑娘》,眼神却空茫地望着远方,像是在问一个永远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唱窦唯的《高级动物》时,又冷漠疏离得像换了个人。
但当他拨动吉他弦,对着麦克风张开唇瓣时,一种近乎燃烧的生命力便从他体内迸出来。
有些女顾客们沸腾了,冲他抛鲜花,抛媚眼,给他打赏冲业绩。
她们说,他心里一定住着一个人,刻骨铭心的人。
吧台后的冯春晓抱着手臂,安静地看着。
她能看到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也能看到支撑着他近乎自虐般坚持的某种决绝。
他瘦得厉害,工装裤的腰身都显出了空荡,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每次唱完,他都满头大汗,接过她递去的冰水一饮而尽,然后哑着嗓子说:“春晓,明天继续。”
冯春晓忍不住了,阻住他即将离开的步伐,“顾生,你实话实说,是不是遇上难处了?缺钱可以跟我说,江湖救个急,我还可以应付。
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顾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就一句‘没事,我顶得住’。”
一个月,三十个夜晚,九十个小时的嘶吼。
顾生用拿到钱的同时,又提出了新的建议。
“春晓……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回收我那些‘典藏大碟’。
就是当初从你朋友那、南锣鼓巷、以及从各种渠道淘来的绝版唱片、打口碟、签名cd。
那很多可都是我当初省吃俭用买来的心头肉,平时宝贝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