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站内冷白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堆叠的快递箱上,仿佛无数沉默的观众,聆听着一段尘封的往事。
叶勤勤的问题悬在半空——舅舅后来还有没有提起过那个漂亮女人?
杨师傅捧着一次性水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略显沧桑的脸。
他沉默了很久,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隔膜,回到了n年之前。
“后来……提是提过一次。”
杨师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郑重,“但那一次,他的状态……很不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勾勒当时的画面,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
“那是个冬天,外面风刮得呼呼的,吹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杨师傅的眼神变得遥远,“那天我攒了他一批快递,估摸着得有十来个箱子,给他送过去。
敲开门,我就吓了一跳。”
他的语气让叶勤勤和韩述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生哥他……整个人邋里邋遢,憔悴得不行。
平时多精神一个人啊,那天件皱巴巴的居家服,眼窝深陷,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青青的一片,看着就好几天没好好收拾自己了。
屋里的暖气开得足,但他那股子颓唐劲儿,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叶勤勤难以想象那个总是带着点戏谑笑意、亲切和蔼的舅舅,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韩述也微微蹙眉,在他印象里,生哥永远是那个沉稳可靠、偶尔流露摇滚激情的师傅,从未如此失态。
“我赶紧问:‘顾生,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工作太累了?’”
杨师傅模仿着当时关切的口吻,“可他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
我把快递搬进屋,堆在那一如既往的‘快递山’旁边。
然后他忽然抓住我胳膊,力气很大,说:‘老杨,别走了,陪我出去喝点。
’”
“那时候天都黑透了,外面冷得要命。
但我看他那样子,心里直打鼓,感觉他肯定遇上大事了,就没推辞。”
杨师傅叹了口气,“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说的时候,你撬开他嘴也没用。
但他要是想说了,自己就会倒出来。
我当时就想,陪着吧,喝点酒,也许他能舒服点。”
场景仿佛切换到了那个冬夜寒风里依旧喧嚣的火锅店,烟火气与冷空气交织。
“我们就去了老地方。
几杯啤酒下肚,他脸色红润了些,但还是不好看。
我就默默地陪着,给他倒酒,给他涮肉。
一瓶喝光,他才突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翻滚的火锅白气,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老杨,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姑娘。
’”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叶勤勤的心还是猛地一跳。
韩述也坐直了身体。
“我当时一听,心里先是‘咯噔’一下,然后就是替他高兴!”
杨师傅的脸上重现了当时的情绪,“真的,勤勤小姐,韩先生,你们别笑话我。
生哥条件那么好,人也好,可几年来一直单着,我这旁观的,有时候都觉得可惜。
我就使劲拍他肩膀,说:‘这是大好事啊!
顾生!
你这可是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
遇上喜欢的了,那就铆足了劲儿追啊!
凭你这人品相貌,哪个姑娘能不动心?以后真有姑娘管着你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瞎买乱买!
’”
杨师傅的叙述带着市井的鲜活和真诚的祝福。
然而——
“可他根本没接我的话茬。”
杨师傅的语气急转直下,带着浓浓的不解和惋惜,“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眼睛还是盯着那片白气,自顾自地又说,声音低得我差点没听清:‘可是……她喜欢的是别人。
’”
快递站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