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他们这些“暴民逆贼”被长长的铁链锁成一串,在官兵皮鞭的驱赶下,步履蹒跚。道路两旁,偶尔有面黄肌瘦的百姓远远围观,眼神麻木、恐惧,间或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却无人敢靠近。李易低着头,脖子上沉重的铁链磨破了皮肉,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识地用手隔着破烂的衣襟,按了按胸口——那里,那片染血的粗布还紧贴着皮肤,冰冷而坚硬。孔不修那双在棍棒下依旧清亮的眼睛,和粮仓里汉子被射穿后背时喷出的血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交替闪现。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这世道,活着是罪,抢一口吃的,更是滔天大罪。
府城西郊,有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开阔地,当地人称之为“断魂坡”。坡顶,便是行刑的法场。巨大的木制行刑台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匍匐在灰黄色的土地上。今日,这头怪兽被彻底唤醒,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李易和数百名同样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饥民,被驱赶到法场中央。沉重的脚镣被砸开,换上专门用于斩首的、更粗重的木枷和绳索。他们被粗暴地按着跪倒在地,黑压压地跪成一片,如同待宰的羔羊。木枷压在脖颈上,沉得让人抬不起头,只能看到身前一小片被无数双膝盖磨得发亮、浸透不知多少代人血的土地。
空气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绳索摩擦木头的细微声响。风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带来远处监斩台上官员模糊的宣判声:“……聚众作乱,哄抢官粮,形同叛逆……罪大恶极……依律,斩立决!以儆效尤!”那声音冰冷、平板,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
刽子手们上场了。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每人手中提着一柄厚背薄刃、闪着幽冷寒光的鬼头大刀。刀身沉重,刀背宽阔,靠近刀柄处往往刻着狰狞的鬼脸。他们沉默地走到各自的位置,站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刀刃偶尔反射阳光的刺目冷芒。
“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如同地狱的号角。
刀光骤然扬起,划破沉闷的空气!
“噗嗤!”“咔嚓!”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斩击声瞬间连成一片!那是利刃切开皮肉、斩断颈椎、劈开骨头的混合声响!温热的血箭冲天而起,在灰黄的天空下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凄厉的红线!头颅如同熟透的瓜果,沉重地滚落在尘土里,脸上凝固着最后的恐惧、茫然或解脱。无头的尸体在神经反射下剧烈地抽搐、痉挛,然后颓然扑倒,脖颈断裂处汩汩地涌出大量暗红的血液,迅速在身下汇聚成粘稠的血洼。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压向每一个还活着的人。
李易跪在队列中后段,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筛糠般抖个不停。那斩首声、喷血声、尸体扑倒声近在咫尺,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灵魂上。每一次刀光闪过,每一次血雾喷溅,都让他距离死亡更近一步。他死死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穿。眼前一片黑暗,但耳朵却无法屏蔽那地狱般的声响,无法屏蔽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按在胸口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衫,死死抠着那片染血的书页,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与这个冰冷世界还有一丝微弱联系的东西。孔不修血书上的字句,粮仓里汉子被射穿的背影,混杂着眼前这无边的血腥和绝望,在他脑海里疯狂搅动、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