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兵垂死的呻吟和鬼子军官气急败坏、带着绝望哭腔的咆哮命令在回荡。
硝烟缓缓飘散,露出洼地里一片狼藉恐怖的景象。
八具或残缺不全、或焦黑冒烟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卧在泥泞和血泊中,
幸存的鬼子兵如同惊弓之鸟,围在洼地边缘,惊恐地望着那片刚刚吞噬了他们同伴的死亡之地,再也不敢踏前半步。
追击的鼓点,彻底哑了。
密林深处,古之月四人终于放缓了脚步。
激烈的奔跑让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
汗水浸透了里外几层衣裳,紧贴在皮肤上,被林间阴冷的山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亢奋和胜利的狂喜。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郑三炮一屁股坐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头上,胸膛剧烈起伏,河南腔调因为激动而格外洪亮,震得旁边树叶都簌簌作响。
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唾沫星子乱飞,
“瞅见没?
连座!咱这买卖干的!
前头俩,是开胃菜!
中间那九个,是正餐!
后面那八个,是压桌的点心!
哈哈!
小鬼子那点道行,不够看!
咱们排,硬是要得!”
他狠狠拍了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赵大虎靠着一棵粗壮的松树树干,把沉重的汤姆逊枪口朝下拄在地上,咧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叶熏得发黄的牙,东北口音响亮:
“那是!
俺们哥俩那雷,拉得咋样?
连座!您给评评!
那叫一个脆!
那俩瘪犊子,直接上天当‘天照大神’的童子去了!
痛快!”
“哥,你净吹!”
赵二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腰间解下瘪了大半的水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凉水,水顺着他下巴流下来,他也不擦,嘿嘿笑着,
“主要还是连座那鸟叫学得像!
还有郑排那冲锋枪,突突得跟过年放鞭炮似的!过瘾!”
“那是!咱老郑这枪……”
郑三炮得意地刚要自夸几句。
“嘘——!”
古之月猛地直起身,右手食指闪电般竖在嘴唇前,脸上那点刚刚浮现的放松瞬间冻结,继而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
他侧着头,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震颤,深邃的眼窝里射出两道锐利如刀锋的寒光,死死刺向河流的上游方向!
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笑容僵在脸上,刚刚还喧嚣的兴奋瞬间被冻结、粉碎。
郑三炮张着嘴,后半截自夸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赵大虎拄枪的手猛地攥紧。
赵二虎含在嘴里的那口水都忘了咽下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只有山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林间不知名小虫的低鸣。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零星的枪响,也不是刚才他们制造的爆炸。
那是如同滚雷般连绵不绝、沉闷而又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浪!
轰!轰隆隆——!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四人的心口,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紧随其后的是爆豆般密集到分不清点数的枪声!
哒哒哒哒!
突突突!
砰砰砰!
汤姆逊冲锋枪清脆急促的点射,九九式步枪特有的沉闷穿透音,甚至还有王八盒子(南部十四式手枪)那种尖锐怪异的爆响……
无数种枪械的嘶吼绞缠在一起,汇成一片狂暴的、撕裂夜幕的死亡交响乐!
这声音的源头,正是他们上游预设的、本应由刘拐子和老马负责的另一处伏击点!
这绝不是伏击成功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