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废话,转身,弓着腰,像只熟悉地形的狸猫,无声无息地钻进阵地边缘一道被炸塌的交通壕。
古之月一挥手,侦察连和重机枪连的队伍,像一道沉默的泥流,紧跟着那道矮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片饱经摧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阵地。
每一步都踩在松软、混杂着弹片和未知物体的泥泞里,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的腐臭几乎令人窒息。
黑暗中,隐约可见散兵坑里蜷缩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影,听到压抑的呻吟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刘爱民带着他们七拐八绕,避开几处明显是新炸的弹坑和歪斜的铁丝网,最终来到阵地中央那棵巨大榕树的下方。
这里相对干燥些,巨大的气根盘根错节,形成天然的屏障和支撑。
树下燃着一小堆篝火,火光微弱,跳跃着,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和寒意,映出周围几张同样疲惫、沾满泥污的脸庞。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弯腰看着铺在一块弹药箱上的地图。
那人没有佩戴军衔,军装破烂不堪,后背湿透,紧贴着精瘦却异常挺拔的脊梁骨。
他手里捏着一小截熄灭的烟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火光映亮了他的脸。
古之月心头一震。
是李定国!
虽然脸上糊满了硝烟、泥浆和干涸发黑的血痂,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但那道挺直的鼻梁和那双即使在极度疲惫下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古之月绝不会认错!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神深处是沉重的悲痛和刻骨的恨意,
但此刻,在看到古之月和张德胜的瞬间,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古之月?!张德胜?!”
李定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浙江口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猛地跨前一步,甚至没顾得上丢掉手里的烟头,
“真是你们?!”
“报告营长!
师部侦察连连长古之月!
率部奉命赶到!”
“报告营长!
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
率部奉命赶到!”
古之月和张德胜同时挺直腰板,脚跟用力一并,泥水四溅,敬礼!
动作标准,带着一路奔袭的疲惫,更带着冲破铁壁的决然!
“好!好!好!”
李定国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哽咽,他大步上前,伸出沾满泥污的手,用力握住古之月和张德胜的手。
那双手冰冷、粗糙、沾满血痂,却异常有力,传递着一种滚烫的情绪。
“孙师长……孙师长没忘了我们!
弟兄们!援兵到了!
师座派援兵来了!”
他猛地回头,朝着周围黑暗中那些影影绰绰、疲惫不堪的身影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力量!
榕树下,交通壕里,散兵坑中……那些原本死寂的身影,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骚动起来!
压抑的抽泣声、难以置信的低语、带着哭腔的欢呼……瞬间打破了阵地的死寂!
“援兵!援兵真的来了!”
“老天爷开眼啊!”
“师座!孙师长啊……”
李定国用力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急切:
“多少人?什么装备?
路上有没有被鬼子咬上?”
他一连串的问题砸向古之月和张德胜。
“报告营长!”
古之月语速飞快,苏北口音沉稳有力,
“侦察连全员,重机枪连全员!
共两个连,实到二百六十三人!
装备:布伦轻机枪十八挺!60毫米迫击炮三门!
炮弹……”
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勃朗宁M1917水冷重机枪——六挺!
全须全尾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