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出膛口,不容置疑。
古之月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硝烟、柴油和铁锈味的空气刺得他喉咙生疼。
他猛地收回按在冰冷装甲上的手,那只手仿佛还残留着钢铁的死寂触感。
他转过身,面向自己手下的排长们,苏北口音像两块生铁在撞击,斩钉截铁,砸碎了训练场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都听见了?
耳朵没让柴油屁给堵上吧?
一排长徐天亮!”
“到!”
徐天亮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板,金陵腔调里的油滑瞬间被压了下去,只剩下紧绷。
“带尖刀班!
给老子滚到最前头去!
眼睛睁大点!
给后头的铁王八把路给老子趟明白了!
鬼子的炮、鬼子的雷、鬼子的坑,一样不许漏!”
“是!”
徐天亮的声音短促有力。
“二排长孙二狗!”
“到!”
这个河南兵齐声吼道,黝黑的脸上肌肉绷紧。
“你们排,两翼展开!
护住坦克冲起来的肋巴骨!
眼睛放亮,手脚麻利点!
看见拿炸药包、冒火瓶子的,甭管他是人是鬼,先给老子撂倒了再说!
听见没有?”
“听见了!
连长放心!”
孙二狗和郑三炮的声音带着河南口音特有的沉实。
“三排长郑三炮!带着赵大虎和
赵二虎俩兄弟!”
“在呢!连长!”
东北兄弟的嗓门像炸雷。
“你们排,殿后!
钉子一样给老子钉在坦克后头!
它冲,你们跟着冲!
它停,你们围着它!
天塌下来,也得给老子护住它的屁股!
懂不懂?”
“懂!瞧好吧您!”
赵大虎拍着胸脯,赵二虎用力点头,眼中凶光毕露。
“老周!”
古之月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一直蹲在炊事班那辆破卡车旁闷头抽烟的老兵身上。
炊事班长老周闻声抬起头,一张被灶火熏得黝黑、布满深刻皱纹的川籍老脸。
“把你那锅灶给老子看紧喽!
仗打起来,弟兄们肚子里得有食儿!
别他娘的到时候让老子的人饿着肚子跟鬼子拼命!
听到起?”
老周慢悠悠地磕掉烟锅里的灰烬,站起身,带着浓重的川音,不紧不慢地应道:
“要得,古连长。
饿不到弟兄们。
美国罐头管够,保证比鬼子的铁疙瘩热乎!”
“好!”
古之月最后扫视了一遍自己的队伍,那些年轻的、黝黑的、带着各种地方口音却同样坚毅的脸庞。
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幅度之大,带起了军装下摆的风声:
“全体都有!
散开!前出!
给咱们的铁王八——开路!”
“是!”
侦察连的兵们齐声怒吼,吼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短暂地压过了训练场上无处不在的低沉引擎声。
命令如同砸进滚油锅里的冷水,瞬间炸开。
徐天亮像只敏捷的狸猫,第一个猫着腰窜了出去,金陵话的指令短促地甩给身后的尖刀班士兵:
“散开!
间隔五米!
眼睛给老子放亮!
有坑报坑,有雷报雷!
动作快!”
士兵们立刻像水银泻地般散入焦黑的树桩和半人高的荒草丛中,
身影迅速被复杂的地形吞没,只留下草叶晃动和碎石滚动的轻微窸窣声。
孙二狗和郑三炮各自带着自己的排,如同螃蟹张开的两只铁钳,沿着坦克可能推进的轴线左右急速展开。
河南腔的吼喝在硝烟味弥漫的空气里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