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奶奶为什么总在夜里惊醒,为什么临终前还攥着那本日记。
她不是在害怕,是在愧疚。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那个女孩,愧疚让她带着冤屈消失在那个夏天。
林薇决定再去一次废弃的三中。阿武说什么也不肯陪她,只给了她一把桃木梳子,说是他奶奶辟邪用的。
还是傍晚时分,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巨人。林薇径直走上三楼,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的涂鸦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她走到最东头的教室,那是当年的初三(2)班。门没锁,一推就开了。课桌上积着厚厚的灰,上面还刻着些模糊的名字。林薇走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应该是李晓曼坐过的地方。
桌面上刻着个小小的 “曼” 字,旁边画着朵简单的茉莉花。林薇用手指抚摸着那个字,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是脚步声,很轻,像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走路。林薇猛地回头,走廊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纸屑在地上滚。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只白鞋和红裙子,放在讲台上:“晓曼,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陈老师的孙女,她让我把东西还给你。”
没人回答。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手表不是你偷的,对不对?” 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知道是谁偷的。赵磊后来转学了,他爸爸花钱把他送到国外去了。他去年回来过一次,喝多了跟人说,当年是他自己把手表藏起来,嫁祸给你的,因为你总考第一,他嫉妒你。”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亮爬上树梢,把惨白的光洒进教室。林薇看见讲台上的红裙子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的,可门窗明明都关着。
“陈老师到死都在惦记你。” 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总说,那天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她该陪着你,该相信你的……”
忽然,教室后排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椅子倒了。林薇回头,看见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那里,穿着红裙子,脚上是那双白鞋。头发很长,垂下来遮住了脸。
“晓曼?” 林薇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影子没动。林薇又走了几步,看清了那裙子的补丁,和王老师说的一模一样。她停下脚步,把那枚摔裂的手表放在地上,慢慢往后退。
“手表还给你。” 她轻声说,“没人会再冤枉你了。”
影子缓缓地弯下腰,像是在捡手表。林薇看见她的手指很细,苍白得没有血色。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进教室,卷起地上的灰尘,林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影子不见了。讲台上的红裙子和白鞋也不见了,只有那枚手表静静地躺在地上,表盖不知何时合上了。
林薇走到窗边,看着操场上摇曳的蒿草。远处的公路上,车灯汇成一条流动的河。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轻声唱歌,是《茉莉花》的调子,很轻,很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薇把那枚手表埋在了废弃学校的花坛里,就在那株长得最高的桉树底下。她没再见过红裙子,也没再听见奇怪的声音。
离开曲靖的前一天,她去了王老师家,把赵磊的事告诉了他。老人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也好,总算有个结果了。”
林薇又去了奶奶的墓地,把那本日记烧了。纸灰在风里打着旋儿,像只白色的蝴蝶,慢慢飞向远方。她好像看见奶奶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两人都在对着她笑。
汽车驶离曲靖时,林薇回头望了一眼。城郊那片废弃的校园,在夕阳下安静得像幅画。她仿佛看见三楼的窗口,有片红色的衣角轻轻飘了一下,然后消失在风里。
也许,有些故事,就该留在属于它的地方。有些遗憾,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就像那红裙白鞋,终究会化作尘埃,融入脚下的土地。
而活着的人,要带着记忆里的温暖,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