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老汉子掏出五百元,放到六月雪的手里,说:“不够的话,你尽管开口。”
六月雪说:“够了!到时候,你给我的钱,我会加倍还给你,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包括半自动的卷烟机,烟丝,炒烟丝用的配料,都装上了车,合欢像个无头苍蝇,这头转,那头摸,问卫茅:“儿子,你记性好,我们还有什么没装车?”
“娘,你晓得你,在长沙整整生活了四十年,舍不得离开这里。”卫茅说:“日本鬼子来了,每个人的心理,都有一片阴影,您何不把阴影置于日冕上?”
“你说什么?做娘的听不懂。”
汽车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走了八个小时,才到永丰街上。
合欢和六月雪母子,坐在驾驶室里,一路颠簸,合欢下车时,直呼腰板子快要断了。
坐在车箱子里的卫茅,飞蓬,龙葵,下车的时候,像个灰人,只有眼珠子转动着,才能证明,他们还是活着的人。
最幸福的是六月雪的儿子薛破虏,车子颠簸,像是躺在摇篮里,啥都不用深度思考,只管吃了睡,醒了闹着要吃。
车子过了五里牌,走到洪山殿,已是半夜。司机说:“前面的路太窄了,又弯又陡,我不敢开车了。”
合欢说:“万事安全第一。卫茅,我们去寻个旅店,早点休息。”
洪山殿街上,仅有一家小旅店。卫茅好不容易喊开门,店老板说:“你们要住旅店吗?”
这个小旅店,大约很久没人住过,地板上到处是灰尘,墙角上挂着蜘蛛网,被子有股臭味。
所谓在家天天好,出门一时难。卫茅和龙葵,飞蓬,司机四个大男人,走南闯北早习惯了,衣服也不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合欢和六月雪,晓得有个住的地方,确实不容易,皱了皱眉,只得坐下。
洪山殿这个小镇子,近几年开了三家煤矿,挖煤的工人多,小饭店也多。早上起来,卫茅寻了一家干净的店铺,众人吃了稀饭、豆浆、油条,肉包子。
卫茅将豆浆倒到牛奶瓶里,薛破虏这小子,开始有点挑剔,不肯喝。加过白糖后,这小子才肯屈尊降贵,勉强喝了半瓶。
汽车开到神童湾街上,已是中午。刚卸货,便来了三四辆大板车,围着卫茅,问:“老板,货送到哪里?”
卫茅说:“西阳塅里。”
为首的拉车汉子说:“大板车去西阳塅里,得从仙人桥,走草子坳,花溪,杉山,杉龙门,田心湾,白竹山,大坟山,一个来回,至少有八十里路呢。老板,你愿意给多少钱?”
“钱好说,只是货物不能损坏。”
卫茅又请了两抬轿子,请合欢和六月雪坐轿子。
轿夫说:“我们抬轿子,从天王寺过去,过澄清渡口,那里要省下二十多里的路程呢。”
飞蓬说:“你们走近路,当然可以。不过,我有话说在前面,不准刁难客人。我这位六月雪姐姐,是一位少尉军官,是你们惹不起的人物。”
四个轿夫,顿时面面相觑。
轿子抬到丰乐桥,六月雪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桥的鱼网地驱赶。
老人估计小鱼群进了网,迅速提起渔网。渔网提出水面,花花绿绿的鳑鲏鱼,麦穗鱼,爬沙鲛,溪石斑,泥鳅,刀鳅鱼,马口鱼,白条,拼命地在网上跳跃。
老人将系在腰上渔篓子对准渔网子的一个角,这群小鱼,便有了一个干旱的新家。
六月雪待老人倒完小鱼后,说:“老人家,你认识卫茅吗?”
老人说:“我是卫茅的叔爷爷陈皮,你找卫茅干什么?”
六月雪说:“卫茅的后母合欢,从长沙回来了。”
“哎哟哟!这么大的喜事,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茅屋街上,买一盘大大的鞭炮回来。”
六月雪说:“爷爷,您买鞭炮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