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正月的黔东,残雪未消,寒风卷着碎冰碴子刮过池坝的山坳。杨氏宗祠的青瓦上还覆着一层薄雪,檐角的冰棱在惨淡的阳光下闪着寒光,却挡不住祠堂里蒸腾的热气和缭绕的香烟。
“玉皇大帝显灵喽!”一个穿着蓝布道袍的汉子站在祠堂供桌前,手持桃木剑指向供桌中央的香炉。他叫万太义,本是邻县游方的道士,三个月前被池坝保长孟守坤请到村里,此刻正眯着眼睛,看着香炉里突然炸开的火星,“诸位乡亲请看,神灵已接咱们的祈愿,这就派神兵下凡护佑池坝!”
祠堂里挤满了村民,男女老少足有两百多人,大多穿着打补丁的棉衣,脸上带着菜色,却难掩眼中的狂热。他们中间摆着三张拼在一起的八仙桌,桌上供着黄纸绘制的神像,神像前燃着三炷半人高的香,香烟袅袅,呛得人直咳嗽。桌下的火盆里烧着符纸,灰烬随着气流盘旋上升,像无数黑色的蝴蝶。
孟守坤站在人群前排,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绸缎马褂,腰间别着柄短铳,脸上堆着虔诚的笑容。这位池坝保长本是当地大户,三个月前被张云佩民团敲诈了二十石粮食,气不过又不敢反抗,听说印江李天保的神兵能打官府,便请了万太义和自称“佛主”的张进礼来安坛设教。
“乡亲们都听好了!”孟守坤清了清嗓子,声音盖过祠堂外的风声,“张佛主和万道长说了,只要咱们诚心拜坛,喝下神水,就能刀枪不入,再也不怕民团和官兵的欺负!入坛的弟兄每天管两顿饭,还能学本事报仇雪恨!”
人群里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站在后排的黄老三悄悄碰了碰身边的伙伴:“柱子,你说这神水真管用?上周张云佩的人还在白石溪杀了咱们好几个亲戚。”
黄柱子啃着冻硬的红薯,眼睛盯着供桌上的腊肉——那是孟家捐出来的祭品,对饿了半个月的庄稼汉来说,诱惑比神灵还大。“管他管用不管用,有饭吃就行。再说李天保元帅在印江杀贪官的时候,不也是靠神符吗?”
正说着,一个穿着黄巾的汉子走上供桌前的土台,他便是张进礼。此人颧骨高耸,下巴上留着山羊胡,据说是张羽勋的远房侄子,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太平经》。“诸位善男信女,”他翻开经书,声音尖细如蚊蚋,却奇异地传遍整个祠堂,“昔日黄号军胡胜海将军,便是得了神助才纵横五县;如今我等承天意而起,只要恪守坛规,必能重现当年盛景!”
他突然提高声音,桃木剑指向人群:“现在宣读坛规——一禁奸淫妇女,二禁贪赃枉法,三禁临阵退缩,四禁泄露坛机!犯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村民们纷纷低头应和,不少人眼里泛起泪光。这几年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民团更是像狼一样搜刮,他们早就没了活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边缘还沾着鸡毛,“跪下接符!诚心默念‘黄魂护体’三遍,符纸自会显灵!”
村民们齐刷刷跪下,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张进礼和万太义轮流将符纸分发给每个人,黄老三接过符纸时,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这符纸和去年病死的老爹烧的纸钱,摸起来竟一模一样。
授完符,万太义又让人抬来一口大缸,缸里盛满浑浊的液体,漂着几片不知名的草药。“这是用香树坝的山泉、朱砂和仙药调制的神水,喝了就能刀枪不入!”他用木瓢舀起神水,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身边的孟守坤。
孟守坤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鼻子喝了。神水又苦又涩,带着股土腥味,喝下去喉咙火辣辣的。他刚放下木瓢,就听万太义大喊:“神水显灵了!孟保长身上已有神光护体!”
村民们抬头看去,只见孟守坤的头顶果然冒着白气——其实是祠堂里太暖和,他又喝了热水,热气从领口冒出来而已。但在香烟缭绕和心理暗示下,众人都惊呼起来,纷纷涌上前去抢喝神水。
黄老三被挤在人群里,好不容易抢到半瓢神水,刚喝一口就差点吐出来。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