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缓慢而沉默,每一秒都象是在凌迟张建设的心。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角落里那个女人若有若无的啜泣交织在一起。
终于,老者放下了放大镜,将表随意地放在铺着深色绒布的台面上,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老款式了。”他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冰冷地落在张建设脸上,报出一个数字,“五十块。”
五十块。
张建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五十块?这块承载了他十几年荣光、见证了他无数个日夜辛勤劳作的手表,只值五十块?还不够买几袋面粉,不够支付女儿下学期的学费,甚至不够给妻子抓几副好点的药!
他想争辩,想说这表当年的意义,想诉说自己的困境。可当他看到老者那双毫无波澜、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落魄与哀求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成一股苦涩的腥气。
他知道,在这里,没有荣誉,没有历史,只有赤裸裸的价值衡量。他的青春,他的骄傲,在这冰冷的柜台前,被无情地折算成了这区区五十元。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当。”
老者不再多言,熟练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印制粗糙的当票,用毛笔飞快地填写起来,然后,数出五张簇新的十元纸币,连同当票,一起从窗口推了出来。
那五张纸币,颜色鲜亮,带着油墨的味道,与这昏暗陈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建设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五张纸币。纸币的边缘有些割手,那轻微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心痛。他没有再看那块被随意丢弃在绒布上的手表,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那耻辱感更加灼热。
他将纸币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捏出水来。然后,他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甚至没有去细看那张意味着赎回可能(虽然他心知肚明,几乎不可能赎回)的当票。
推开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外面冰冷的光线和空气再次涌来。他站在当铺门口,低头看着手中那五张轻飘飘的纸币,感觉左手手腕上那片空荡荡的皮肤,此刻轻得发飘,也凉得刺骨。
他用他前半生的荣耀,换来了这维系后半生苟延残喘的、微不足道的五十元。这代价,太重了。
日子像锈蚀的齿轮,艰难地卡在月末。这天,张建设领到了那笔微薄的、名为“留守津贴”实为最后买断工龄补偿金的款项。钱不多,攥在手里,薄薄一叠,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指关节生疼。他知道,这不仅是钱,更象是一纸判决书,正式宣告了他与那个轰鸣了半辈子的工厂,与“工人老大哥”这个身份,彻底割裂。
他拖着比灌了铅还沉重的脚步回到那间逼仄的筒子楼。楼道里比往日更加阴冷,邻居家炒菜的油烟味里,似乎也夹杂着更多窥探和窃议。王家门虚掩着,王婶那特有的、带着某种隐秘兴奋的嗓音飘出来:“……瞅见没?老张家那口子今天居然割了肉!啧啧,这是发了啥横财?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张建设的脚步顿了一下,脸颊肌肉绷紧,低着头,加快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