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看啊,劳模也来抢这点救命钱了!”
“平时风光无限,现在不也一样?”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工会干事看到了门口犹豫的他,喊了一声:“张师傅?你也有事?”
这一声,让附近几个工友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惊讶、探究,还有一丝了然的淡漠。
张建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象是被那目光烫到了一样。
“没……没事!”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干涩得吓人,“我……我就是路过看看!”
说完,他不敢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拨开身后的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撞到了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咒骂,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冲出了那令人窒息的红砖小楼,重新投入到外面冰冷的空气中。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滚烫的脸颊。他靠在远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他没有进去。他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那不仅仅是一道工会办公室的门槛,那是一道他作为“劳模”的、可怜而脆弱的尊严底线。他守住了它,用全家接下来可能断炊的风险作为代价。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那天空也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铁板,正朝着他缓缓压下来。
当铺所在的这条小街,藏在机械厂家属区后身,狭窄、潮湿,终年不见多少阳光。两侧是低矮破旧的门脸,卖些廉价的日用杂货、回收废品,空气中常年飘荡着一股霉味、尘土和某种说不清的、属于落魄之地的晦暗气息。唯有那间当铺,门脸稍显齐整,黑漆的木门虚掩着,上方挂着一块斑驳的木质招牌,用褪色的红漆写着两个大字:“典当”。那“当”字最后一笔,拖得又长又陡,像一个张开的、准备吞噬一切的口。
张建设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徘徊了许久。寒风卷着地上的纸屑和雪沫,打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冷,手心反而沁出黏腻的冷汗。每一次靠近那扇黑漆门,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常年戴表留下的一圈比周围皮肤稍白的印记。
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像赴刑场一般,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内光线骤然昏暗,与外面灰白的天色形成强烈对比。一股陈旧的木头、纸张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台很高,是用厚重的、颜色深沉的木头打造,上面装着栅栏,只留下一个不大的窗口,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色棉袍的老者。他正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用放大镜仔细查验着一件旧棉袄的成色,手指枯瘦,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磨砺出的、冰冷的精准。
店里很安静,只有老者翻动衣物的窸窣声,和角落里一个同样来典当东西的中年女人低低的啜泣声。那哭声压抑而绝望,更衬得这地方阴森可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