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重新埋进黑暗。埋到一半,她听见“沙——”的一响,像有什么东西从书桌上滑下,落在地板上,接着是“啪”,轻而小,像一滴水砸在棉花里。她懒得去探,黑暗会自动消化一切掉落物,包括她自己。
可那声音并不打算停止——“沙——啪”“沙——啪”,节奏越来越急,像有人在黑暗里洗牌。她被洗得心烦,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是那片银杏叶。叶柄朝下,叶尖朝上,正贴着地板被风拖动,一下又一下,像试图爬回她的床。她抓住叶柄,叶子在她指间挣扎,叶脉凸起,像老人手背的青筋。她忽然害怕它真的会爬走,于是把它重新夹进《五三》,夹在最厚的《辛丑条约》章节,让条约的铅字成为它的牢笼。
叶子安静下来,黑暗重新合拢。她侧卧,脸朝向墙壁,墙壁的凉意一点点渗进脸颊,像给皮肤敷上无形的冰膜。冰膜渐渐扩张,从脸颊到颈侧,从颈侧到肩窝,再到整条手臂。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块人形的冰,冰里冻着无数细小的裂缝,每一条都写着“712”。只要再轻轻敲一下,她就会碎成粉末,风一吹,就散在黑暗里,连声音都不会有。
她等待那一下敲击,却先等到的是脚步声——
不是走廊,不是隔壁,是黑暗最深处,极轻,极慢,像赤脚走在棉花上。一步、两步、三步……节奏与她的心跳逐渐重合,像有人在背后模仿她的呼吸。她屏住气,那脚步也停;她吐气,那脚步跟。她忽然想起生物课老师说的“同步现象”:两个钟摆挂在同一墙壁,久了会不自觉对齐。她现在就是那个钟摆,而另一个钟摆,正踩着她的节奏,从黑暗深处朝她走来。
她不敢回头,因为知道回头也看不见。她把额头死死抵在墙上,让凉意扎进眉心,用疼痛证明自己仍在原地。脚步声却在靠近,近到仿佛贴在她脊背,近到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比黑暗更冷,比铁锈更涩。她忽然明白,那不是什么陌生人,那是她自己,是凌晨四点被放大、被剥离、被具象化的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来找她交换位置:只要她点头,对方就会走进她的身体,而她将永远留在黑暗里,成为那道脚步的回声。
她点头了——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头是否动了,只是一种极轻极轻的“咔”在颈椎里响起,像最后一道锁被打开。黑暗瞬间变得柔软,像潮水漫过头顶,她却不再挣扎。她听见身体内部传来“沙——”的一响,像银杏叶终于落地,像冰膜终于裂开,像墓碑上的字终于被风抹平。然后,一切归于安静,安静得连航空灯都忘了闪烁。
四点零七分,黑暗重新呼吸,帘缝透进一线极淡的蓝。床上的人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额头抵墙,双手交叠,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只是,她的呼吸变得极轻极轻,轻到仿佛有人已经替她接过这场漫长的值守。黑暗里,那线蓝慢慢扩大,像给黑夜换上一枚新的瞳孔——瞳孔里,一片银杏叶正无声地飘落,叶柄朝下,叶尖朝上,像一把合拢的刀,又像一盏熄灭的灯。
四点零八分,航空障碍灯闪了第二十一下,频率终于恢复。黑暗继续,晨光继续,值守继续。只是,再没人知道,刚才那极轻的“咔“声,是骨头,还是锁,还是黑夜本身裂了一道缝。
她维持着那个侧躺的姿势,额头抵墙,直到黑暗里传来砧子压得低低的嗓音——
“简忧,你醒着吗?”
帘子被掀开一条缝,砧子带着牙膏味的呼吸探进来。简忧没动,只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