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胡子的男人。极其瘦高,像一株没抽穗的枯竹,裹在件紧窄、浆洗得发硬的驼色马甲里。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对浑浊的眼珠,此刻正慢悠悠地转向寇大彪,他枯枝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光滑的球杆顶端,另一手夹着的雪茄,烟头在昏暗里明灭不定。
“这位是强哥。”元子方语速快得有点劈,身体顺势一让,就把手里握着的那根冰凉滑腻的球杆不由分说地硬塞进了寇大彪的掌心。球杆沉甸甸的,带着上好的木质寒气。“兄弟,你先陪强哥玩两盘!我出去一会儿,取个东西,马上回!”话音刚落,他甚至没等寇大彪应一声或使个眼色,一矮身,几乎是贴着边,就匆匆侧入了被幽绿“安全出口”标识照亮的楼梯口,身影瞬间被那绿色的微光吞噬。
空气骤然凝固,强哥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走向开球区。他俯身,动作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精确,球杆推动白球,猛地撞向紧紧排列的彩球方阵。“啪”的一声闷响,球四散滚动开来。
“到你了。”他直起身,喉间滚出三个字,沙哑低沉。
寇大彪握着沉甸甸的球杆,掌心沁出薄汗。他心头一紧: 刚踏进这门,话还没说上两句,竟直接被推来陪人打台球?元子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喉头发干,视线扫过绿绒台面,只觉满腹疑云。
可箭已离弦—— 如今也只能绷紧脊背,硬着头皮撑下去。
借着俯身瞄准的姿势,他目光锐利地刺向球厅深处。狭窄的走廊像一道幽暗的裂缝,两侧紧闭的房门外,黑衣守卫如铁桩般笔挺伫立。他们的眼神鹰隼般逡巡,将走廊切割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警戒网。
几局下来,强哥的出杆愈发心不在焉——寇大彪看得分明,这人不过是在等元子方回来交差。他佯装专注,球杆敷衍地划过台面,余光却黏着那些守卫。走廊深处的房门后,隐约渗出压低的喝彩与骰盅的闷响,像蛰伏的兽类喘息。 这地方明面是台球厅,暗里分明是赌窝!
时间被拉长,窗外娱乐城巨大霓虹招牌变换的红蓝绿紫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面投下道道狭长如牢笼栅栏般的光影,缓缓爬移。
寇大彪后背渗出冷汗,羽绒服内衬湿漉漉冰凉一片。他放下球杆,声音有些滞涩地开口道:“爷叔,元子方他……怎么还没回来?”
“不急。”强哥连眼皮都没抬,沙哑的声音平静打断。“等你朋友来了再说吧。”他的语气毫无波动。
寇大彪的手猛地收紧了,只得机械地再次俯身继续这场无声的煎熬。就在他感觉神经快要绷断时,防火门被推开的吱嘎声如同天籁,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是元子方回来了! 他胸口起伏,带着点喘,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在冷白灯下闪烁。他根本没看寇大彪,垂着眼,脚步匆匆却带着谨小慎微的急迫,径直走到强哥面前两三步停下。他那只裹在旧羽绒服袖子里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信封的四个角都因为被他攥得太紧而发皱变形,边缘毛糙,分量不轻。
“强哥,”元子方刻意压低声音,带着过分恭敬的调子,尾音有丝掩饰不住的颤抖,“这是……,利息。”他双手捧着那个信封,腰杆不自觉地弯了几分,恭敬地递上。
强哥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约一秒,他才放下一直拄着的球杆,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极其轻微、无情的鼻音:“嗯。”
这一声像按下了开关。元子方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丝,声音带上劫后余生的迫切和试探:“那……我和我兄弟先去吃点东西?”
强哥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夹雪茄的手,微微点了下头,“好的,你们去吧。”
元子方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步地猛地一拉寇大彪僵硬的胳膊:“走!”力道大得惊人。寇大彪大脑空白,身体几乎完全麻木地被拽得踉跄着、逃难似扑向那扇绿色的安全出口门。冰凉的球杆被他胡乱戳进门口球杆架里,发出哐啷一声响。
“这边。”元子方低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