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了。\"陈梦伸手拉她起身,指尖的力道带着常年握拍形成的茧子。叶安诺借力站起时,瞥见陈梦左臂上不自然的绷带——白色医用胶布下渗出淡淡的血渍,在运动服袖口若隐若现。
\"梦姐,你的手臂......\"话出口的瞬间,叶安诺后悔了。陈梦的手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袖子往下拽了拽:\"老伤,不碍事。\"她转身去关发球机的动作快得异乎寻常,金属按钮被按得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叶安诺咬了咬嘴唇,想起上个月在国家队医务室看到的场景。当时陈梦正在做针灸,后背密密麻麻插着银针,却还在跟医生讨论战术。此刻绷带下的血迹,让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赛场上行云流水的扣杀,背后藏着怎样的代价。
\"其实我在东京奥运会直播里见过。\"叶安诺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女团决赛第三局,你反手拧拉后扶了下手臂,虽然镜头只扫过半秒......\"
陈梦的背影僵在发球机前。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良久,她才转过身,抬手解开绷带。暗红色的淤青蜿蜒在小臂内侧,边缘处还贴着半卷止痛膏药。
\"是新加坡大满贯留下的。\"陈梦的指尖抚过淤青,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救球时撞在挡板上,当时以为只是挫伤,没想到......\"她轻笑一声,\"医生说再这么折腾,四十岁就得告别球台。\"
叶安诺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自己在布达佩斯失利后的深夜痛哭,那些自以为难以承受的压力,此刻在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前显得如此渺小。\"为什么不休息?\"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队医不是说......\"
\"阿诺,你知道吗?\"陈梦重新缠上绷带,动作熟练得像完成过无数次,\"我第一次见到王楠姐,是在2008年奥运会的后台。她膝盖缠着六层护具,连走路都要扶着墙,却在决赛里打出了那个经典的逆转。\"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梦的声音渐渐低沉:\"那天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她说,有些责任,穿上这身队服就永远卸不掉。\"
叶安诺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水泡,突然想起父亲用建筑力学知识解析击球轨迹时说的话:\"所有完美的抛物线,都需要承受反作用力。\"此刻她终于懂得,那些在赛场上绽放的光芒,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坚持。
\"梦姐,教我绑绷带吧。\"叶安诺突然伸手,\"就像你刚才那样。\"陈梦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她拉过叶安诺的手,冰凉的胶布触感从指尖传来:\"记住,要斜着缠,既固定关节,又不能影响发力......\"
当第一盏训练灯亮起时,两人的影子重叠在球台上。陈梦演示着正确的绷带缠绕角度,叶安诺认真地学着,偶尔抬头望向对方手臂上的伤痕。那些淤青不再狰狞可怖,反而像勋章,诉说着乒乓人代代相传的倔强与坚守。
\"突尼斯赛,我会带着新学的侧旋发球去。\"叶安诺突然说,\"不过在此之前......\"她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先帮全队把运动服洗了吧?愿赌服输。\"
陈梦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动作牵动伤口却浑然不觉:\"小鬼,记住这份疼。等你站在奥运领奖台那天,就会明白,所有的伤,都是通往巅峰的路。\"
暮色渐浓,训练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叶安诺抱着沉甸甸的洗衣篮走向水房,绷带下的皮肤微微发烫。她知道,这不仅是对伤痛的防护,更是一份传承——从王楠到陈梦,再到此刻的自己,中国乒乓球队的荣耀,正是由这些带着伤痕却依然坚定的身影铸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