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去的瞬间,三弦突然断了。
他僵在原地,台下的哄笑声像冰锥扎进耳朵。
团长从侧幕冲出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后台拽:你个废物!
那把断了弦的二胡被扔在道具间的角落,后来剧团解散,他背着铺盖卷回了乡下,再也没碰过乐器。
直到去年冬天整理老屋,才在樟木箱底翻出这把蒙尘的琴。
后来呢?三秒的声音有些涩,四爷爷抬头望着剧团的青砖楼,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像撒了把碎金:后来听说剧团又重组了,老伙计们有的去了省城,有的不在了。
张师傅拎着工具箱追出来,手里还拿着新弦:老陈,试试?四爷爷犹豫着接过二胡,手指搭上琴杆的瞬间,指腹的薄茧突然烫。
琴弓在松香块上蹭了蹭,马尾毛泛出琥珀色的光。
第一个音符飘出来时,排练厅的唱腔突然停了。
穿水红戏服的姑娘探出头来,看见四爷爷闭着眼睛,肩膀随着旋律轻轻摇晃,琴弓在弦上跳跃,像只蹁跹的蝴蝶。
《二泉映月》的调子在梧桐树下流淌,带着些微的颤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三秒看见张师傅抹了把眼角,穿水红戏服的姑娘悄悄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里四爷爷的白在风里飘着,像琴弦上颤动的余音。
琴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四爷爷睁开眼,看见排练厅门口站着好些人,有戴老花镜的老太太,有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都仰着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再来一段!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爷爷的嘴角慢慢扬起个弧度,琴弓再次搭上琴弦,这次是明快的《喜洋洋》。
穿水红戏服的姑娘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张师傅索性拿起板胡凑过来,两个不同年代的音符交织在一起,在青砖黛瓦间久久回荡。
夕阳西沉时,三秒推着自行车往家走。
四爷爷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修好的二胡,琴筒上的蟒皮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路过杂货铺时,老板探出头来:那弦还能用不?
四爷爷没回头,只是轻轻拨了下琴弦,清脆的音波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三秒踩着脚踏板,听见老人在后座轻轻哼起了调子,像晚风拂过麦田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