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驶出码头，向着无垠的大海进发。
这是令宜第一次坐上轮船，以往在北平最多也就是坐着画舫泛舟湖上、吟诗作对。但这不止是头一次，她感受到时代的变化。
海风腥咸不减，却也因为在海面上渐渐没了夏日的闷热。身边没有父母，没有锦儿，她一个人收拾好了行囊，然后慢悠悠地从船舱里走了出去。
船已经驶出好远，码头已然不见，目之所及只是海天一色的景象。一时间，令宜竟难以分清何处是海面，何处又是天边。
甲板上的风很大，却莫名能够吹走人心里的烦闷和浮躁。
一切在此刻，尚且都算得上是尘埃落定。不需要瞻前顾后，也不必委曲求全，天地之间，唯有自有而已。
身上带着的方晗的信还未拆开，海风猎猎中她打开信封。
不是想象中洋洋洒洒的几页纸，仅有一页寥寥数笔。不过也符合方晗的性格，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信里内容不多，却提及北平。她说她长那么大还从未见识过北平的风物人情，很是向往。她想在北平落脚，寻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
她在信中也提及了许多人，也通过程舒月知道令宜选择了留洋，但独独只字不提程最。
他就像从未在方晗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浓墨重彩地来，却悄无声息地离去。程最从前对于方晗是挚爱，是梦魇。如今呢，前尘往事皆放下，他也许再也无足轻重了。
“你可知程督军迎娶谢家小姐时的盛况，那一日云州城十里红妆，就连礼炮都从天明放到了天黑。我听说啊，谢家这位小姐可是程督军追了好久才追到手的，自然是如珠似宝，半点都委屈不得。”
云州城一道上船的人，不知和哪个外地人在这里攀扯了起来。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在云州的见闻，尤其是说道程谢联姻更是恨不得带着那人当场去亲眼目睹那一场盛景。
不可否认，程最娶谢妍把一切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奉上。于是这场婚礼在外人眼中去看，是程最爱之深，疼之切，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
这也正是程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他尝试去骗过所有人，最终却只能骗一骗那些远在局外的看客。
最为可悲的是，作为局中人，他从未骗过自己。
娶了自己不爱的人，伤害了自己爱的人，想必程最心里也很不好过吧。
猛然忆起出入学堂那时，第一次知道程最这个人。周槐序的话言犹在耳，他手掌温热的触感也好似还残留在脸颊上。
程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令宜想，这当真不是个好名字啊......想留的从来留不住。
方才高谈阔论的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搞得甲板上乱糟糟的，围了一圈的人都来这里看热闹。
令宜本身就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也不想在意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人越来越多，她只好试图穿过人群，找个僻静地方自己待着。
人声嘈杂，人们还是改变不了爱看热闹的本质，一个劲儿地往前拥。原本就不宽敞的长廊，不一会儿就被人挤满了。
令宜逆着人流往回走，异常艰难。
她个子虽然高挑，但因为瘦弱还是没什么力气同旁人挤，好几次险些要被人撞倒。
“这位先生麻烦让一让。”她垂着头注意脚下，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几次同样的话，语气中夹杂着几丝不耐烦。
那人一身浅咖色西装打着同色系的领带，看着倒是比旁边着急去看热闹的人端庄许多。但话已出口，那人还插着兜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
既不随着人流向前进，也不错过身子让个道。这让令宜难免有些恼火，打扮得好又有什么用，教养这个东西果然和衣着打扮没关系。
“这位先生！”饶是令宜好脾气，也被挤没了。她颇有些愤怒地想要继续同这位浅咖色西装的精致先生理论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