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锦儿就取来了一瓶红花油。
周槐序没多拘谨,从善如流地就接了过来,“我来吧。”
锦儿有所踌躇侧脸看了一眼帐中人,这才将红花油放在周槐序摊开的手掌上。
门还未来得及关,狂风卷席这飞雪一拥而进,掀起月色纱帐的一角。
波光流转,窗外明明暗淡无月,周槐序却觉看见了满目月色星光。
他走进那皎洁月色,只见美人独坐镜前,满目哀愁。
锦儿也存心是想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早已退出去关上了门。
纱帐复又落下,好似方才不曾翻飞飘**,原本一人的朦胧身影显然已变成双影。
“周先生。”她头发被锦儿先前处理过现下湿漉漉地挂在身上,但粘上胶的地方还是未能去掉。见到周槐序进来,她期期艾艾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叫他心头一颤。
“别动。”
他将红花油倒在手心,借着还未沾染上的手将她的头摆正。见她不再动,他便合上手掌将红花油搓热了些敷在她的发丝上。
浓郁的红花味道纠缠着屋内原本有的海棠花香,直冲人脑门,分不清是真是幻。
这样的情景居然让周槐序心中生出一种为她挽发梳妆的错觉,对着西洋镜他能清楚地看见佟令宜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同样,她也能看见他的。二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纠缠,又讯速分开。
“好了吗?”是佟令宜的声音。
他回过神,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去替她揉搓发上的胶。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脱落。
“这胶......很难处理。”
“嗯。”她没做强求。
“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做的?”
她不答,他便继续追问,“是吴慧芸吧。”
说是追问其实语气近乎肯定,她依旧不答。周槐序便知道了答案。只是他始终难以理解,佟令宜究竟......再避讳什么。
他心中有些气,又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先生,我的头发......”
“剪掉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宣泄了一部分心中的气闷。
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佟令宜愣了一下。
她垂首看着胸前散落的还算完好的发丝陷入了沉思,她似乎很是舍不得......
她那一头秀发美则美矣,却十分累赘,甚至......现下压根就清理不了。与其裹挟着满头的胶去学堂,不如就趁机剪掉。
“剪刀。”周槐序根本不打算给她做决定的机会,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如今是头发,往后若是她一个人遇到了别的事,再这样优柔寡断必受其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想剪掉它。”
那是她蓄了十几年的头发,额娘常说,“待到我们昭昭长发及腰的时候,便是要嫁人了,到时候昭昭的夫君肯定会爱极了你的头发。”
是以她总是极尽所能爱护保养自己的头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养出了北平城里人人夸赞的好发。
现在她的确长发及腰,也见到了往后要嫁的人。只是她要嫁的那人,似乎并不十分喜爱这头煞费心思养出的秀发。
周槐序料到她舍不得,便劝道:“这胶是洗不掉了,何苦让它毁了你的头发。头发没了还可再蓄,难道你想明日去学堂还受人嘲笑吗?”
是吗,原他也知晓自己与那些同窗们格格不入,开始时常受人嘲笑。她在这样新的世界里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亦是看着她笑话的局外人吗?
“先生也觉得他们该笑我吗?”
周槐序嘴角显出几分无奈笑意,随之摇了摇头,道:“他们不该笑你。只是时代更迭,革新换代,并不可免。若是始终拘泥于自己的天地不管外界变化进步,莫不是和亡了的大清无异?”
他鲜少有这种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