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觉,所有的感官和意念,都聚焦在前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镇子轮廓上,聚焦在那个即将决定她命运走向的招生办公室。
镇上的招生办公室,对于拾穗儿来说,是一个充满陌生规则与无形威严的所在。
那扇漆色斑驳、带着裂缝的木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才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办公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混合着纸张、墨水和陈旧木材的气味。
几个工作人员正伏案忙碌,听到门响,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那目光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带着一丝对于闯入者的好奇,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从她写满风霜与疲惫的脸庞,滑到她打满补丁的旧衣衫,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用草绳捆着、露出黑乎乎脚趾的破鞋上。
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负责登记。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拾穗儿,当视线掠过她那只总是习惯性微微眯起、蒙着一层无法忽视的阴翳的左眼时,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瑕疵。
“姓名?”
他开口,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
“拾……拾穗儿。”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像寒风中即将断裂的蛛丝。
“年龄?”
“十……十八。”
“哪个学校的?”
男人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她,等待着一個理所当然、属于所有前来报名者的答案。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拾穗儿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胸腔里一阵闷痛。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草屑的鞋尖,那只藏在衣兜里紧紧攥着蓝布包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反而帮助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微弱的字眼,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幻觉,却耗光了她所有的尊严与勇气:
“我……我没有学校……我,我自己学的。”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令人难堪的死寂。
随即,旁边一个正在整理文件、穿着时髦列宁装、梳着油亮辫子的年轻女人,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却清晰可闻的“嗤”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