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其烦地重新描摹。
年深日久,这面土墙上早已层层叠叠,覆盖了无数道新旧交织的木炭印记,深深浅浅,像是她隐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无声却无比倔强的宣言。
油灯的火苗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病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烟雾变得更加浓烈,那股焦糊味直冲鼻腔,呛得拾穗儿喉咙发痒,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赶紧用手死死捂住嘴,侧耳倾听里屋的动静,生怕这一点点声响会惊扰了奶奶本就浅眠的梦。
确认没有吵醒奶奶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将捂嘴的手缓缓放下,手指却不自觉地、带着无限眷恋地,在墙上那个刚刚写下的、关于洛伦兹力的公式上轻轻摩挲着。
那些由木炭构成的、冰冷的字符,此刻在她的指尖,仿佛拥有了生命和温度,它们像是一颗颗遥远的星辰,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照亮着她在这荒芜戈壁和寒冷深夜中,孤独前行的道路。
它们是她精神的支柱,是她灵魂的食粮。
她知道,奶奶那日益佝偻、弯曲得像戈壁上那株饱经风霜的老胡杨般的腰背,是为了在她这片原本可能彻底荒芜的人生土地上,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一小片可以喘息、可以梦想的天空。
她也知道,自己的左眼虽然被命运的沙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但决不能让内心的光芒,也因此而黯淡下去。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遥远,但知识,可以成为她通往那个世界的桥。
“再记最后一个,”她对着墙上那些沉默的字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轻声地说道。
这既像是与自己达成的一个郑重约定,又像是在向这漫漫长夜、向这残酷命运发出的一次无声挑战。
手中的木炭因为持续的紧握和书写,在她的指尖留下乌黑的印记,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体温。
她再次抬起手臂,一笔,一画,写得极其缓慢,又极其坚定。
墙上,她那被油灯投射出的、巨大的影子,随着火苗的跳动而不安地晃动着,晃动着,像极了戈壁滩石缝间那些倔强生长的小草,任凭风吹雨打,沙埋石压,却始终固执地、顽强地,朝着它认定的、有光的方向,拼命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