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一路上也不敢张扬,素日叽叽喳喳的性子也全然收敛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道上。冯裁缝在上京城里这样一个能人辈出的地界上混得如鱼得水,自然也有她过硬的本事。除了身上裁剪衣物的本领过人,她还很懂察言观色。这时看着往常能说会道的小姑娘陡然沉默了下来,敏锐地直觉告诉冯裁缝今日的气氛与往日不同,这背后的事情还是少去探听为妙。
果不其然,碧珠将冯裁缝带到定远侯府后门时,先往小径旁树木丛生掩盖视野的四周扫去,待确定周围无闲人出入后,碧珠轻声而快速地叮嘱道:“冯裁缝,今日委屈您从这后门出去,若是旁人问起你今日的行程,也请不要说来给我们小姐做衣裳。”
冯裁缝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多说,她眼睛几乎要笑得眯成一条窄缝儿,声音却无比自然地接过话:“奴家省的,姑娘不必担忧。”
碧珠同样报之以微笑,点点头,凑近冯裁缝,拉过她的衣袖。碧珠飞快地将颜鸢示意带上要赏赐给冯裁缝的金叶子塞入冯裁缝的衣袖中,然后退开身子,装作给冯裁缝扑去衣袖灰尘的样子。碧珠微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小姐给冯裁缝您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一定收下。”
冯裁缝伸手往自己衣袖中摸去,使用上好针线衣料的细腻手指拿着东西一摸,心下便清晰了颜家千金究竟吩咐侍女送给自己什么东西。
冯裁缝脸上的笑意堆砌地更浓了,将手深入袖子中,看着像是要将东西拿出,碧珠忙不迭地制止住:“您收下罢,不然奴婢也不好交代。冯裁缝是个善人,想来不会叫我为难。”冯裁缝常年在高门大户中间来去,得到主人家赏赐亦是常有之事,此时也不卑不亢地干脆收下了,“既如此,便麻烦姑娘替我向小姐道一声谢。”
“我会的,您请安心。”碧珠微微颔首。冯裁缝见碧珠做完了主人家交代的事,眼瞧着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也不多拖沓一秒,极有眼力见地告别:“碧珠姑娘,那奴家便先走了,回去仔细给小姐做几身衣裙。姑娘不必送了。”
冯裁缝止住碧珠的步伐,伸手抬起门闩,点头示意告别之后便离开了定远侯府。碧珠待冯裁缝的背影走出一段路程后,回身关上门闩,沿着来时的小道回到栖玉阁。
然而碧珠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放心离去之后,定远侯府不远处的一个巷陌转角处,冯裁缝被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冯裁缝,许久不见,这是往哪来?”颜莺手中执着一把做工上乘的团扇,不紧不慢地摇晃着玉石一般白腻的手腕,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一般。冯裁缝只见颜家三房大小姐颜莺淡笑着拦住她的去路,无比自然地问候,就像是两人旧相识。冯裁缝飞快道:“奴家见过小姐,请小姐安。刚巧,方才从侯府中出来。”
冯裁缝心中暗暗叹道,难怪方才碧珠那般小心地将自己带到后门送出,临行前送了金叶子还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原本只纳罕着心虚的做派,谁知原来高门大户间果然处处都需要留心。
“冯裁缝不必客气,”颜莺停止了晃动的手腕,纤纤玉指捏住了团扇的柄,一步一步慢慢向冯裁缝的方向靠近,“不想竟如此无缘,我这方才见到冯裁缝,冯裁缝便要走了。冯裁缝这是量好了尺寸预备回铺子里动工了?”颜莺谈论寻常天气一般自然地问道,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关心。
然而冯裁缝心下清楚,真正的试探现在才开始。冯裁缝睁大了双眼,对颜莺的话感到好奇:“量尺寸?小姐怕是误会了,今日不过是贵府的三小姐有些衣裳线头损坏了,正巧在刺绣花样处,侍女怕缝补不当,这才叫奴家过来修补片刻。不曾量过尺寸。”
听完这段话,轮到了颜莺露出惊讶的神情,“我看妹妹素日是端庄的人,怎地竟将衣裳上的刺绣给破坏了,还请冯裁缝替鸢妹妹守口如瓶,说与我听便也罢了,若是传播出去,只怕影响了外人对于定远侯府中姑娘们的看法呢。”颜莺绵里藏针,看似为颜鸢求保全面子的机会,实则在指责颜鸢的性格毛躁,损坏衣物,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