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十五所料,程初芍是这日未时末到的荣安堂。
宋瑗带着长兄托付的沉甸甸重任,义无反顾地过去做陪客。
都走到一半了才想起最关键的问题,宋瑗只能半路打发雨湖去春晖院找十五,自己带着雨寒过去。
宋瑗其实觉得祖母有些古怪。
本来祖母和她一样,都看程初芍不顺眼,但后来两人也都因为不同的契机慢慢对程初芍改观,彼此之间关系也有所缓和。
有那么一阵子,程初芍还时不时跑过来献殷勤,亲自下厨、捏肩揉腿什么的都是寻常事,竟也将祖母哄得不赖,跟她说的话比三个儿媳妇加起来还多点。
可长兄苏醒后,祖母不知为何态度大变,竟马上疏远了程初芍!
宋瑗百思不得其解,还旁敲侧击问过祖母,可后者总是语焉不详,不肯直言,还酸溜溜地对她说了些女生外向之类的话。
宋瑗甚至怀疑,祖母突然冷待程初芍是因为那起流民事件。
程初芍荣安堂舌战群女那日,她也在场,自然也将其辩驳之语听进了心里去。
那些信息量极大、看似胡说八道的新奇话竟像一根根楔子,直直钉入她的心脏,搅动着一场巨大的风暴,让她重新审视自身。
除了宋瑗、卫国公府嫡孙女、太子外甥女这些花里胡哨的身份之外,她还是一个女子,和全天下一样的身份。
女子不该生而卑弱,女子也能扬名显威,女子可以选择从条条框框里跳出来,不再被其束缚至死……
也是从那日之后,宋瑗才真正打心眼开始愿意亲近程初芍,只是面皮薄,一时半会不好撕破先前那副傲娇面具罢了。
“既然兄长都做出这般决定,定也是认可了她。从前那些事,兄长都能看得开,我又何必再执着?这样一来,我主动亲近也就不算违和了。听闻她闲时偶有作画,若祖母那里拖不到晚饭的点,不如一会以此为借口留她?”
宋瑗心里打着小算盘,来到荣安堂,正好“邂逅”程初芍。
老夫人见她二人齐齐到访,诧异挑眉,却没说什么。
许是因为她在的缘故,老夫人今日对程初芍也客气了些,只是仍不如从前那段时间亲近。
程初芍提出要替老夫人松散下筋骨,老夫人居然难得地拒绝了,理由还一套一套的。任凭桂嬷嬷如何圆场,最终也没能把场子暖起来。
程初芍坐了一会,实在受不住这种诡异的尴尬气氛,说了些客套关心身体的话后,只得起身告辞。
此刻天色还早,外头日光亮堂堂的,距离晚饭的目标还远着呢,就连出去打探消息的雨湖也没个人影。
宋瑗暗道不妙,正想跟着程初芍出去,再找个理由把她绊住,却被老夫人喊住,道是有话和她说。
这摆明了就是要跟她说私房话,还是不能让“外人”听的那种。
程初芍面上更显尴尬,登时就要走人。
宋瑗心急,竟也不管不顾来了句:“祖母要和孙女说什么呀,嫂子不能听么?该不会又是像上次那样,专门等嫂子走了,才偷偷教训孙女对嫂子不敬的事吧?孙女最近可老实得很,并没有对小雪又做什么~”
程初芍愣了下,回身看向老夫人,又狐疑看向宋瑗。
这小丫头可从来没当面叫过她嫂子,如今一口一个嫂子地喊,怕不是烧糊涂了,还是被人魂穿了?
还有,老夫人曾经为了她训过宋瑗?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宋瑗提到小雪,莫非是之前落水那件事?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老夫人那副冰冷的假面之下已经在悄悄维护着她了么?
程初芍不禁若有所思起来,思及那日摊牌时说的要和离之类的话,心里甚至有点惭愧。
老夫人也怔忡了下才反应过来,似笑非笑道:“自然不是。你如今这般懂事,晓得兄友弟恭的道理,我怎么会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