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斑马线,仿佛行走在春日阳光明媚的草地之上,丝毫未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在街角处,缓缓张开它那饥渴的庞大身形。他的步履从容甚至轻巧,灰色大衣剪裁得那样优雅从容,衣角随着步伐在风雪中翻动,竟有了些舞蹈的韵律。他身影稳定如石,仿佛生来便注定这般沉定优雅,仿佛连那席卷而来的冰冷死神也未能让他察觉。
那身影在我心中投下最深浓的影子,一种令人牙齿都颤栗的苦楚刹那间刺入了我的骨髓深处。它熟悉得令人心胆俱裂,仿佛刻入骨血一般深刻。刹那间我被一股巨大却不可见的力量猛然推挤到意识角落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碎裂为两个:一个站在这里,在高高的天台上承受着寒风肆虐;而另一个,则被囚困在那躯体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密闭而寂静的巨大玻璃瓶中,孤独地反复重演那些清晰如刀割的旧事。
回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下这座摇摇欲坠的高楼。我记得那个微寒的夜晚,我们曾在露台上共饮。灯光温柔,他唇角始终含着不变的微笑。那时他优雅地将酒杯搁在桌上,指尖随意落在桌上那张写着“合作愉快”的纸张上,我的名字赫然列在最醒目的位置。他语气温软:“你的位置,已有人能够胜任了。”
酒液在我杯中晃动,荡漾出微弱破碎的光泽,我却恍若未闻。那双带着虚假关切的眼睛,那些用优雅语式织就的锐利谎言……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绳索缠绕窒息。我的目光扫过他袖口,定定落在一处——他左手无名指指根边缘,有一条极浅淡,几乎不可辨别的痕迹。
戒指呢?那个我倾尽心力为他筹措奔波、付出所有后才换来,象征诺言的信物呢?这念头尖锐如针,猝然刺入心窝,鲜血淋漓却无声无息。他的微笑,在那灯光下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刀锋,如此优雅迷人,却又那般冰凉入骨。
当背叛的刺真正扎进灵魂深处,剧烈的震荡之后,所触目的只剩下空洞与荒芜。但随后汹涌而来的却并非疼痛,而是粘稠沉重、比墨汁更浓的恨意,如同被投入寒冰深水之中,慢慢将整颗心包裹冻凝。
我的呼吸在零下空气中凝成白雾,又瞬间被利风撕碎掠走。我像一根被遗忘在雪中的木桩般僵硬地站直身体,目光却被牢牢钉死在下方那缓步移动的黑点上。
雪越下越大。
下方路口,那庞大车灯切割开的刺眼光柱,已迅疾地逼近那斑驳的人行道边缘了。
我的眼睛骤然眯紧了。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每一片雪花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心脏在我冰冷的胸腔内部猛烈撞击,它擂动着我的耳朵、喉咙、直至全身每一条紧绷欲裂的神经。这撞击如此沉重而疯狂,我几乎以为它随时都要从喉咙口挣扎跳出,滚落到这片肮脏冰冷的地面上去了。喉咙里干涸得如同烧尽的余烬,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牵扯着深埋骨血般的隐痛。我的眼睛牢牢锁死目标,那执着的程度近乎灼烫,几乎能将铅灰色的天空与城市烧穿出一个焦黑的洞穴来。我双手在裤线两侧紧握成拳,僵硬冰冷的手指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竟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仿佛那双掌心里本就扎根着早已凝固的冰棱。
我的恨意从未如此这般明确、锋利,像一柄冰冷且淬了剧毒的手术刀,精确无误地悬停在虚空某一点上,等待着最终判决的落成。我死死盯着那十字路口,每一秒钟的拉长都变得极其清晰漫长,像在黑暗里切割着我的神经。
他走到路中央,雪片在他肩头短暂停留。一辆巨大的重型货车满载货物,裹挟着低沉的咆哮和纷乱的积雪冲出了路口那浓重的雾气屏障。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彻底失语,万籁俱寂,连暴虐的风声仿佛也在这一刻被冻凝固结。
货车巨大的身形如同被释放出的怪兽,从街角浓雾里猝不及防地挣脱而出。刹车刺耳的尖啸被漫天风雪吞噬了大半,徒留绝望的余音嘶哑飘散,宛如濒死的哀嚎。时间似乎在最后几米距离中突然凝固粘稠。
我屏住呼吸,身体因极致绷紧而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然后,世界终于爆裂为破碎的一秒。
一声沉闷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