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胸腔深处那惊心动魄的鼓噪,都深深埋进这一页浓墨里去。
这突兀的低头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击中了对面那个同样心湖骤起波澜的少女。她修长的睫毛快速地忽闪了几下,如蝶翼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风。她握着残笔的手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半截笔杆的木纹里,指尖再度泛起用力的白色,随后,她也深深垂下眼睛。浓密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大半侧脸,连同那瞬间升腾的温度。唯有微不可察的嘴角,极其隐晦地向上牵动了一丝细小的弧度。那微乎其微、近乎冻结的弧度,仿佛冰封的湖面悄然崩开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缝。
教室里那层无形的结界似乎碎裂了。课代表的喊声撕破了沉寂的空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卷子快点交!”话音未落,便有薄薄一叠试卷拍落在少女面前的习题之上。她像被惊动的小兽,脊背轻轻一颤,随即本能地挪动了一下凳子,起身,动作轻捷得像要摆脱什么无形的束缚。目光与地面保持着平行,只专注地看着脚下,脚步匆匆穿过几张桌椅之间的间隙,径直向门口走去。
少年也随着那催促声抬起头来,却只捕捉到一片从眼角掠过的模糊衣角。他凝视着桌上那枚巨大、突兀的墨团,片刻之后,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开始翻找桌面那一叠被他遗忘在意识角落的纸页。动作带着明显的笨拙,哗啦的纸张摩擦声显得有些刺耳。终于,他找到那份试卷,紧紧攥在手里,纸张被捏得起了皱。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停在那里,垂着头,像一个面对废墟的士兵,静静凝视着桌上那两截已死的、冰冷的笔——一截来自他人,一截源自自己。断裂的木茬和逸散的细末都在诉说一个戛然而止的瞬间。
他没有追赶出去。他只是站着,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桩子,钉在喧嚣退潮后空荡下来的教室一角。夕阳光渐渐收敛了锋芒,颜色变得晦暗深沉,如同铁锈一般沉沉地压在桌上那片墨迹之上,也压在那残断的铅笔上。教室后窗望出去是围墙外静默生长的大片杨树林,枝叶在沉沉的暮霭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墨绿,风过时,卷起一阵沉闷厚重的哗哗涛声,仿佛大地深处沉闷的呼吸。那些琐碎的、恼人的声音又都回来了:远处隐约的广播,拖沓的脚步,金属门合拢的回音……然而无论什么,都无法撼动内心那块被强行浇筑成型的坚冰。方才那刻骨的寂静,已被永久地铸进这喧闹黄昏里,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无”。
最终,他动了起来。没有再收拾什么,抓起书包和那皱巴巴的试卷。转身离开座位,书包粗糙的边缘无意识地擦过桌面,将那只裂开的、属于少女的笔轻柔地带落在地。断裂之处再次相撞,却终究无法弥合。他头也未回,径直穿过已经空荡许多的教室。
教室门在他身后发出清晰的合拢声响。
那道短暂的对视,短暂得如同燃烧后转瞬即逝的流星。没有燃烧,没有火焰,却在意识里烙下寂静无比的强光。它更像某种庞大的存在,骤然降临,短暂停留,最终留下一片被彻底重塑感知的、无法言说的内部疆域。从此,喧哗褪去,唯有那寂静愈发宏阔。
多少年如水流逝,少年也成了青年、或许还会步入中年、白发苍苍。他走过无数地方,遇见过千百双眼睛——或热情如火,或冷漠如冰,或是洞悉世事的老练。再浓烈的注视,都无法填平当年那个暮春教室里骤然落成的空白。那道目光纯净,没有期许,也没有索求,只是一个纯粹的存在本身被猛地投入心湖所激起的万丈波澜。它不诉说什么,也不证明什么,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混沌,让青春的灵魂骤然在无边无垠的感知里辨认出了自身赤裸的存在——如此卑微孤独,又如此广阔沉重。
那场哑然的对峙,燃烧与熄灭发生在同一毫秒。它所点燃的荒原无声无息,却蔓延了整整一生。此后再无那样纯粹的目光穿透人潮,直抵寂静的内核深处。
左藏的步伐从容不迫,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他身后的墨色长袍无风自动,如同夜幕下无声滑翔的巨大蝙蝠,投下的阴影足以吞噬人心。然而,真正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