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满忍冬花的井栏边,青竹水筒盛着将落未落的月光。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声问候,枯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井沿的镇山兽浮雕。
“李九的朱砂符烧出青烟。“年轻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浸过薄荷酒的刀刃,“他在北邙山用生魂养的替身傀儡,被九嶷山的锁龙钉扎成了筛子。“
井水忽然泛起涟漪,倒映的星河碎成银屑。哑巴少年的影子在月华中抽搐,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远处传来巡夜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栖在藏书阁檐角的玄鸟。
年轻人从袖中取出个缠满符纸的陶罐,罐口封着的黄表纸渗出暗红血渍。他指尖蘸着罐中液体在青砖地面勾勒,符纹蜿蜒如赤蛇游走:“修庆把三垣星盘调包时,高霜树正在给镇魂幡喂往生蛊。“
哑巴少年的脖颈暴起青筋,破碎的呜咽卡在喉间。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角堆叠的《云笈七签》,泛黄的纸页纷扬如蝶。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图书馆地下室的青铜浑天仪仍在转动,齿轮咬合声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们在秦岭给地肺凿了七窍。“年轻人踢开滚落的竹简,露出底下泛着磷光的《撼龙经》,“如今九嶷山的龙脉正在改道,就像“他忽然噤声,看着少年颤抖的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更夫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年轻人收起了卦签。他转身时披风扫落井栏边的忍冬花,暗香浮动如某种即将消散的执念。“明日卯时,去观星台看璇玑玉衡。“他留下这句话时,月光正穿过藏书阁飞翘的鸱吻,在少年眉骨烙下银色印记。
哑巴少年忽然抓住飘落的槐花,指节发白如同攥住最后一缕魂魄。他望着年轻人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忽然想起某个梅雨绵绵的午后——穿赤色长衫的男子曾将焦尾琴弦系在银杏树上,说琴弦震动的频率能让亡魂听见乡音。
井水中的星影渐渐重聚,少年俯身掬水时,水面映出他苍白的脸。某个被遗忘的黄昏突然浮现:他们在解剖室解剖蛊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笑着指出蛊王心脏上的朱砂痣,说那是用至亲血脉温养的印记。
更声穿过层层叠叠的飞檐,惊起满院栖息的乌鸦。少年站起身时,袖中滑落的《葬经》摊开在“寻龙辨穴“那页,朱砂批注在月光下泛着血色。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坠地时,竟开出朵曼陀罗。
东方既白的刹那,年轻人折返而来。他袖中掉落的青铜铃铛在地面蹦跳,铃声惊醒了蜷在假山后的玄鸟。哑巴少年看见铃铛表面的饕餮纹正在渗血,突然想起昨夜浑天仪转动时,齿轮间也渗出同样的腥甜。
“去终南山找孙思邈的衣冠冢。“年轻人将沾血的青铜铃铛塞进少年掌心,转身时玄色披风卷起腥风,“告诉守墓人,该把镇魂灯插回北斗第七星位了。“
井栏上的镇山兽突然发出呜咽,少年低头看着掌心血珠凝成的小剑。某个被封存的记忆突然苏醒:在解剖室最深处的冰柜里,曾有个穿道袍的尸体手握青铜铃铛,胸口插着刻满往生咒的桃木钉。
晨雾漫过藏书阁飞檐时,年轻人已消失在紫藤花架深处。哑巴少年攥着尚有体温的青铜铃铛,忽然听见地底传来龙吟。他踉跄着扑向观星台方向,青石板路上散落的槐花突然疯长,藤蔓缠绕着他的脚踝向上攀援。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少年看见璇玑玉衡正在缓缓转动。七颗星辰的轨迹在晨曦中连成锁链,末端没入终南山巅的云霭。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间溢出的气音竟在晨风中凝成古老歌谣——那是他们初入灵山大学时,赤色长衫的男子教他们辨识的《破阵子》。
紫藤花瓣落在少年染血的袖口,远处传来浑天仪齿轮重新咬合的轰鸣。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穿赤色长衫的男子站在星斗旋转的中心,手中罗盘映出的却不是二十八宿,而是图书馆地下三层那汪蓄满往生蛊的青铜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