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瓶矿泉水上,都用记号笔写上了“愿你有光”四个小字;邮递员大爷那辆二八大杠的铜铃铛不知何时被摘了,换成了两枚铜戒指,车子一颠簸,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就连镇中心幼儿园的外墙上,原本画的蓝天白云,也被一幅新的涂鸦取代——无数个手拉手的小人,每个人的头顶都画着一个金灿灿的小太阳,旁边写着:“每个人都是小太阳”。
他曾觉得这有些可笑,直到某个深夜,他路过独居的王奶奶家,看见老人正对着桌上一盏昏黄的小台灯轻声说话。
“小光啊,谢谢你昨天帮我扶起了菜筐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麻烦喽。”
那盏灯,是去年冬天临时电网铺设时,楚牧之亲手帮她接上的。
好景不长,初五那天,镇上来了一个外地的说书人,在戏台下摆开场子,说的不是英雄好汉,而是些神神鬼鬼的怪谈。
他唾沫横飞地宣扬,那种铜戒指是“借运环”,戴久了会把人一辈子的好运气都吸走,最后变得百无禁忌,但也百无所依。
谣言像瘟疫一样散开。
当晚,就有十多户人家,悄悄将孩子的,或是自己的铜戒指从手上摘下,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第二天,天降瓢泼大雨。
老天爷像是要把整个春节积攒的雨水一口气倒下来。
镇上的老旧泵站不出意外地再次故障,地势最低的西巷口很快积水成灾,浑黄的泥水眼看就要漫进居民的屋子。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一个身影冲进了雨幕。
是老木匠刘师傅。
他也是去年冬天临时电网的受益者之一,那场及时的供电保住了他老伴的救命药。
只见他在巷口最高处,手脚麻利地架起一架他连夜赶制的简易水车。
最奇特的是,水车的核心轴承处,没有用铁珠,而是卡着一枚硕大锃亮的铜戒指。
水流带动木轮旋转,铜戒在木制卡槽里平稳而有力地转动着,带动着另一端的排水皮管开始工作。
水流每转动一圈,铜戒与木槽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那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并不响亮,却像一道无声的召唤,清晰地传进每一户躲在屋里、摘掉了戒指的人家耳中。
雨停后,西巷口的水位降到了安全线以下。
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走出来,默默地从抽屉里找回了那枚铜戒,重新戴在手上。
楚牧之蹲在泥泞中,帮刘师傅擦拭着那架简陋却伟大的机器。
他轻声问:“刘大爷,您就不怕那说书人说的是真的?惹祸上身?”
老人咧开满是皱纹的嘴,露出豁达的笑,他拍了拍那枚作为轴承的铜戒:“我信的从来不是这个铜圈圈。我信的是,我记得去年那个大雪封山的冬天,有一群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愿意为了我们这些不认识的老家伙,熬一整个通宵,去接一根能救命的电线。”
夜深人静,楚牧之翻开奶奶留下的旧日记本,在扉页的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真正的系统,早就活在人心。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小镇地下深处的暗渠尽头,一块被淤泥包裹、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服务器残片上,一丝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波纹,正缓缓浮现,如同一颗沉睡了太久的心脏,终于开始了第一次微弱的跳动。
初六的夜格外宁静,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
楚牧之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家家户户透出的温暖灯火。
明天就是初七,他和苏晚晴该踏上返程的路了。
车站,想必会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拥挤景象。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看似平静祥和的小镇,似乎有什么东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