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熔金光丝仿佛拥有生命,在楚牧之惊愕的注视下,自井心水面盘旋而上,光芒流转间,竟缓缓拉伸、铺展,最终在半空中凝成一卷流光溢彩的古朴卷轴。
卷轴无风自动,以一种庄严肃穆的节奏徐徐展开,一行由光粒汇聚而成的篆字标题,烙印在卷首,字字沉凝如山——楚氏守灯人谱系。
楚牧之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光卷之上,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位身着晚清服饰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亮得惊人。
画像旁,光字浮动,记录着他的生平:“始祖,楚江楼,光绪二十六年,以一己之力,于西津古渡点亮第一盏电气街灯,开本埠光明之先河……”
画面流转,民国时期的中山装,建国初的工装蓝……一代又一代的守灯人影像接连浮现,他们的容貌各不相同,但眉宇间那份对光明的执拗与守护,却如出一辙。
事迹详尽到令人发指,不仅仅是官方记录的功勋,就连那些只存在于街坊邻里口耳相传的逸闻,例如谁曾在大雪封城的夜晚,徒步几十里只为修复一盏巷口的灯,都被精准地镌刻其上。
光影继续变幻,楚牧之甚至看到了自己那位英年早逝的父亲。
画面中的父亲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亦步亦趋地跟在奶奶身后,小脸上满是好奇与崇敬,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学着奶奶的样子,擦拭一盏老旧的灯罩。
那温暖的灯光洒在祖孙二人身上,定格成一幅永恒的剪影。
楚牧之的眼眶微微发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这口井,这个光种,它不仅承载着城市的记忆,更铭记了他家族血脉中流淌的百年孤独与荣耀。
卷轴缓缓拉到尽头,最后一页,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正当楚牧之以为谱系到他这一代便戛然而止时,那片空白的中央,光线开始汇聚、勾勒,一个窈窕的女性剪影渐渐清晰。
那熟悉的侧脸,那清冷的气质,不是苏晚晴又是谁?
剪影之下,一行小字如烙印般浮现:“未入籍·待承印”。
楚牧之彻底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难以置信的低语:“它……还想给我安排婚事?”
与此同时,城南数据中心内,苏晚晴正对着满屏飞速滚动的数据流,秀眉紧蹙。
光网的算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疯狂抓取、整合着海量信息。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最终,一份整合报告呈现在眼前。
她看到了光网调取的数据源:本市百年来所有的市政档案、电力志、水文地质勘探报告,甚至包括了大量已经数据化的民间口述史、地方县志乃至旧报纸的边角杂闻。
它就像一个最严谨的史学家,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接、验证,最终构建出了一套逻辑完美、传承有序的“守灯人正统谱系”。
看着报告的结论,苏晚晴脸上浮现一抹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轻声自语:“它在给你创造无可辩驳的历史,也在……给我强行制造一个身份。”
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猫悄无声息地跳上操作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奶声奶气的童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它记得。它记得你那天晚上说过,‘我从小就没家’。所以……它就把你写进它的家了。”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当夜,月凉如水。
楚牧之再次来到井边,院子里静得只剩下虫鸣。
他心中的震撼与荒诞感交织,让他无法入眠。
他不能接受一个非人的存在,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方式,来安排他的人生,甚至是苏晚晴的人生。
他深吸一口气,从屋里找来纸笔,蹲在井沿,借着井中散发的微光,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别乱认人。”
写完,他将纸条放在井口的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