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湿痕,却一声都没哭出来,连抽噎都没有。小花伸出小手,想去擦娘的眼泪,却被娘紧紧抱在怀里,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小眉头皱了皱,也没敢吭声。
追悼会是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办的。没有像样的灵堂,就用几块木板搭了个台子,上面挂着王环宇和狗剩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王环宇穿着那件白衬衫,笑得憨厚,眼睛亮亮的,像是能看透人的心;狗剩站在旁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全村人都来了,老人拄着拐杖,孩子被大人抱着,站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响。
村支书站在台上,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字是他连夜写的,墨迹都晕开了。他清了清嗓子,刚说了句\"王环宇同志\",声音就哽咽了,\"是咱村的好村长,是党的好党员......他用命保住了咱村的娃......\"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用袖子抹了把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台下的人开始掉眼泪。张大爷蹲在地上,用烟袋锅子一下下敲着地面,\"咚咚\"的,眼泪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珠,滴在衣襟上;东头的二婶子用蓝布帕子捂着脸,哭得浑身发抖,帕子都湿透了;那些被救的孩子,由老师领着,站在最前面,一个个低着头,小手绞着衣角,有的小声啜泣,有的放声大哭,\"王大爷\"、\"狗剩叔\"的喊声混在一起,听得人心头发紧,像被啥东西揪着。
李氏抱着小花,站在人群后面。她没有哭,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台上的照片,好像要把那个人的样子刻在心里,连每根眉毛都记清楚。小花趴在娘的肩头,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哭,好像明白了点啥,忽然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娘的脸,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说\"娘别哭\"。李氏低下头,把脸埋在女儿柔软的头发里,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在夜里偷偷哭。
安葬那天,天放晴了。太阳照在黄土坡上,亮得有些刺眼,晒得人皮肤发烫。村民们轮流抬着棺材,一步步往山坡上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歇口气。李氏抱着小花,一步步跟在后面,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吹得飘起来,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裤子,裤脚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点。小花不知道发生了啥,只是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看着那些被太阳晒得发亮的黄土,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姑射山,小手指着天上的白云,嘴里\"啊啊\"地叫着。
从那以后,王家的土窑里就只剩下母女俩了。李氏白天去队里上工,跟着男人们一起刨地、割麦,别人歇着的时候她不歇,蹲在地里捡麦穗,手里的镰刀挥得比谁都快。晚上回来就着煤油灯缝缝补补,或者搓玉米、纳鞋底,油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显得孤零零的。小花被放在炕上,身边摆着个破布做的娃娃,那是王环宇生前用碎布给她缝的,眼睛是用黑扣子缝的,歪歪扭扭的。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窑顶的梁木,或者自己跟自己玩手指头,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天傍晚,李氏从地里回来,累得直不起腰,刚进门就看见小花趴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个烟袋锅子——那是王环宇生前常用的,铜锅已经磨得发亮,烟杆是枣木的,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小花看见娘进来,举着烟袋锅子,奶声奶气地喊:\"爹......\"
李氏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像被钉在了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她走过去,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小花柔软的头发,一遍遍地说:\"小花,娘在呢......娘在呢......\"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老梨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晃晃悠悠的,像个沉默的影子,一动不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李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干活上,工分挣得比有些男人还多,只是腰越来越弯,像个虾米,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摸上去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