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声在云层间低沉嗡鸣。颜旭靠在头等舱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凝结在玻璃上的水汽。下方阿尔卑斯山脉的雪顶在晨曦中泛着冷光,而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却是助理电话里那句“阿姨确诊阿尔茨海默症中期”。
“病情恶化比预期快。”神经科主任的声音透过越洋电话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克制,“她最近总是一个人擦拭那架紫檀木算盘,但已经叫不出您的全名了。”
二十八小时前,日内瓦洲际酒店的套房里,颜旭刚结束与德国中小企业的联盟会谈。他对着浴室镜子整理领带时,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主治医师来电。视频接通瞬间,他看见母亲坐在老宅藤椅上,手持麂皮布反复擦拭算盘框架,动作机械而执著。
“妈。”他轻声唤道。老人抬头望向镜头,浑浊的眼睛掠过片刻清明:“你……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好像我家旭旭。”刹那间,玻璃杯从他指间滑落,香槟在波斯地毯上洇开暗色渍痕。
“颜总?”空乘轻声唤醒他,“需要毛毯吗?”他摆手拒绝,从西装内袋取出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相片里穿着邮电局制服的女人正低头拨弄算盘,颈项弯成坚韧的弧度。那是1987年春天,她熬夜为单位核算线路改造预算时被同事抓拍的画面。
首都国际机场的廊桥尚未完全对接,他已打开手机查看医疗团队发来的最新评估报告。当看到“情景记忆衰退速率达每月12%”的曲线图时,胃部骤然紧缩。通宵航班积累的疲惫化作尖锐的耳鸣,令他不得不扶住廊桥扶手停顿片刻。
协和医院特护病房里,消毒水气味与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交织。母亲睡在升降床上,枯瘦的手腕连着静脉输液管,枕边放着那架泛着幽光的紫檀木算盘。颜旭轻轻握住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感受到皮肤下脆弱的骨骼。
“妈,我回来了。”
老人眼皮颤动,茫然地注视着他:“同志,你找谁?”
他拧热毛巾为她擦拭脸颊,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当时旭日科技遭遇供应商集体断货,他冒雨驱车赶往天津港协调集装箱。离家前母亲往他公文塞进算盘:“遇到难关就拨两下,听见响声就像妈在陪你。”此刻那架救公司于水火的算盘静静躺在枕边,而它的主人却认不出儿子的模样。
接下来三周,颜旭将公司晨会改为视频参会。每天清晨他推着轮椅带母亲在住院部花园散步,午后则对着泛黄的相册讲述往事。当读到《人民日报》关于首条光纤干线竣工的报道时,母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旭旭,这道应用题不会做。”
他低头看见老人用指甲在报纸空白处划拉数字,正是当年邮电系统著名的“七五计划”骨干网造价核算公式。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那些被他视为创业基石的精算能力,最初来源于母亲在昏黄灯下一遍遍演示的归除法。
某天深夜替母亲盖被时,他发现算盘横梁上刻着几道新鲜划痕。护工解释这是老人近期养成的习惯:每擦拭一遍就要在檀木上划道印记。颜旭用指腹摩挲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母亲对抗遗忘的仪式。就像他曾在董事会上用白板推演商业模型,母亲正在用最古老的方式记录正在消逝的时间。
财务总监发来季度报表时,他正在喂母亲吃山药粥。瞥见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营收数字,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