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卷在册中的巨大羊皮纸卷轴“哗啦”一声滚落,沉重地铺展在积满灰尘的金砖地面上,瞬间铺开了一张线条繁复、标注详尽的前朝疆域舆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纤毫毕现,仿佛将一段凝固的、被遗忘的庞大帝国版图,骤然铺陈于脚下。
龙天深吸一口气,将那沉甸甸的《乾坤册》置于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上。他信手拨过案头一方通体碧绿、温润如水的翡翠算盘,冰凉的珠子触手生寒。指尖滑动,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细密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账房里格外清晰。
“同治三年,汇丰银行借款……”他低声念着册页上一行蝇头小楷记载,手指灵活地在算珠间跳跃。就在他拨动第五颗珠子,试图计算这笔百年前巨债的利滚利时,“啪”的一声脆响,那颗温润的翡翠珠子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细碎的翠屑飞溅而出,其中几点恰好落在一旁摊开的《辛丑条约》抄本上,正正盖住了“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那行浓黑如血的墨字。
龙天的手指顿在半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算盘框架边缘所吸引——那里整整齐齐嵌着一圈浑圆硕大的东珠!每一颗都散发着柔和内敛却又惊心动魄的珠光宝气。福伯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少爷,老奴听老太爷提过,这框上任何一颗珠子,当年都足以买下整条天津卫的租界……”
他强压心绪,继续翻阅。当指尖翻到光绪二十年那页矿脉图时,呼吸不由得一滞。朱砂标记的云南锡矿矿脉,在地图上竟如一条贪婪的血色巨蟒,蜿蜒着,蛮横地延伸跨越了国境线,深深扎进了安南(越南)的版图之内!附录页上,用鱼鳔胶牢牢粘着一张泛黄的法文契约书。
龙天虽不通法文,但那契约下方清晰标注的日期、地点以及鸦片箱数量的中文小字,却触目惊心——龙家当年竟是用整整三艘海船的印度烟土,换取了这跨越国界的矿脉开采权!纸页冰冷,却仿佛能灼伤手指。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斜斜地穿透雕花窗棂,吝啬地投下一束光柱。
就在这束移动的光线扫过账房中央那根三人合抱的楠木承重梁柱时,龙天猛地瞪大了眼睛——那梁柱表面根本不是什么天然的木纹!在积年的灰尘下,分明是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金线,以令人窒息的手工技艺,千回百转,嵌出了一幅覆盖全球的巨大商路网络图!欧罗巴、亚美利加、南洋诸岛……航线如金线织就的蛛网,而每一个重要的港口节点,都缀着一颗微小的、却光芒刺眼的金刚石!
烛火在沉重的紫铜烛台上跳跃着,不时爆开一朵幽蓝的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子夜时分,如同惊雷。龙天站在东墙前,目光扫过那些繁复的紫檀木雕花板。终于,他手指在墙角一块不起眼的麒麟浮雕眼珠上,用力按了下去。一阵沉闷的机括运转声从墙壁深处传来,如同巨兽在腹中低吼。
整面东墙竟如同戏法般无声地翻转过来!墙后,是一整面晶莹剔透的琉璃壁,壁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鸽蛋大小、内凹的琉璃格子,流光溢彩,宛如蜂巢。每一个琉璃格里,都静静躺着一份折叠整齐的票据:大英帝国战争公债用猩红的丝绸精心捆扎;法兰西铁路公司的股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昂贵的龙涎香气;
最底层的一格,几张日俄战争赔款票据,竟被精巧地折叠成了展翅欲飞的千纸鹤模样——那是他幼妹龙巧云七岁那年,在这巨大金窟里唯一的童真印记。龙天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琉璃格子,仿佛拂过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下,一颗颗仍在强劲搏动的心脏。
“安国通宝,六成……”他拿起琉璃壁旁另一本深蓝色封皮的《银钱录》,低声念出扉页上用朱砂批注的刺目字迹。一股突如其来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下意识地望向书案上的端砚,里面研好的墨汁尚未干涸,浓黑如漆,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惨白如纸的脸。这笔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分明是父亲的手笔!
可那墨汁深处,却幽幽地、固执地渗出一缕极淡、极熟悉的茉莉头油香气——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味道!窗外,三更天的梆子声穿透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