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是什么时候离开杜府的,杜玄龄都记不得了。
在花厅枯坐了半个时辰后,杜玄龄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琢磨着李北玄方才说的那番话。
而越是琢磨,杜玄龄就越是觉得……这小子说得对!
是啊。
老话都说,不能以貌取人。
可是他这位阁老,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固有的文武之分框住了思维。
仔细想想,李懋恭那个老杀才,确实是有些谋臣的本事。
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有意无意,在用粗豪武将的形象伪装自己,以至于连他杜玄龄这样自诩看人精准的老臣,都忽略了其内核深处那份沉静如海的zz智慧,以及他老辣稳健的处事风格。
但如果抛开表象,抛开身份,李懋恭确实像李北玄说的那样。
不结党,不揽权,懂进退,知分寸。
既有地方治政的经验,又有执掌中枢兵部的全局视野,更难得的是,他在军中也有着不低的威望和相对超然的立场……
这一切特质组合起来,不正是一个在剧烈变革时期,最理想的稳定器和平衡者吗?
他或许不会提出什么石破天惊的改革方略,但他绝对有能力确保,朝局在高速运行中不偏离轨道,有能力调和各方矛盾,让赢世民和李北玄这些帝国引擎,可以相对放心地发力,而无需担心车架会散掉。
“妙啊……人和这小子,看人的眼光,真是毒辣!”
杜玄龄忍不住拍案叫绝。
连日来因身体衰,和身后事而产生的阴郁情绪,竟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冲淡了不少。
而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杜玄龄终于下定决心。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与陛下通气。
他需要探探陛下的口风,也需要借此机会,将自己对身后事的考量,以一种不那么伤感的方式传达给陛下。
于是,他整理衣冠,递牌子求见。
紫宸殿的偏殿内,赢世民在批阅奏章。
见杜玄龄求见,赢世民很是高兴。
放下朱笔,赐座看茶。
然而,当杜玄龄斟酌着词句,委婉地提出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开始考虑身后之事,并隐约提及阁老之位需早作绸缪时……
刚才还一脸和煦的赢世民,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玄龄!”
赢世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有一丝痛心:“你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说什么身后事?朕看你精神尚可,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怎能存此懈怠之念?”
他站起身,走到杜玄龄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你身体固然有些小恙,但何至于此?朕还指望你再多辅佐朕十年、二十年!”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还是身体真有不适?”
“若有不适,太医院的太医随你差遣!但别说什么安排后事,朕不爱听!”
赢世民的反应很激烈。
毕竟他和杜玄龄亦师亦友,感情深厚。
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位老臣谈论身后事。
隐隐的,在赢世民心中,杜玄龄就应该一直站在那里。
更何况,杜玄龄此刻提起,让他不由得想起去年痛失杜荷之事,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要是……
要是当初,也饶了杜荷就好了。
赢世民深深地叹了口气,再看向杜玄龄时,眼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歉意。
而杜玄龄接收到这个眼神后,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连忙起身告罪,打断了赢世民的思绪,勉强笑道:“老臣失言,陛下息怒。”
“老臣只是……只是偶感疲惫,胡言乱语罢了,陛下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而赢世民见杜玄龄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怒气稍缓。
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继续谈论朝政的兴趣。
只是挥了挥手,不容置疑道:“此事以后再说,不着急。眼下你给朕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