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冷笑一声:
“刘路!你若要以我为晋身之阶,就在此地动手便是!勿要等到什么东门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遭的厮杀声、兵器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推远。
刘路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发紧,竟一时失声。
“少将军!何出此言!”
半晌,刘路终于换上悲愤交加的神情:
“末将追随王老将军多年,深受大恩,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此去东门,实为保全少将军,以待来日……”
“待什么来日?”王僧辩厉声打断他:
“你自己也说了,我王家待你不薄,我父更是一力抬举你至此!你直恁地绝情,要做这等叛主之事!”
图穷匕见。
所有的伪装和试探都已失去意义,刘路脸上的悲愤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尴尬、阴沉乃至一丝释然的复杂表情。
他缓缓直起腰板,一直刻意保持的恭谨姿态消失了,眼神里透出属于老行伍的油滑与冷酷。
“少将军,”刘路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再有丝毫伪装:
“你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刘某人也就不绕弯子了。”他环视四周:
“我并非要叛主。”刘路说得干脆:
“京口已被大军围困,陷落只在顷刻之间。我把你引向东门,也不过是念着旧情,不愿你送死罢了!”
“所以,”王僧辩的声音异常平静: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替我做了选择?替我作叛贼?”他冷笑一声:
“刘参军,我父视你为臂膀,授你参军之职,托付身家性命。我王僧辩,自幼称你一声‘刘叔’!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王家恩情的吗?”
这声“刘叔”,让刘路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旋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少将军,”刘路的声音干涩:
“你年纪尚轻,一腔热血,看到的尽是忠义廉耻。可有些事,不是光靠热血就能解决的。这非关你我私怨,是时势!是大势所趋!京口守不住了,大梁……气数也尽了!”
他避开王僧辩目光,看向别处:
“你以为我刘路天生就是背主求荣的小人吗?”
他低吼一声,伸手指向南方:
“你看看那座都城!陛下他在干什么?他还在同泰寺的高台上,披着袈裟,宣讲着他那慈悲为怀的佛法!他一次次的‘舍身’出家,让国库拿出亿万钱财去赎他回宫!江北的大片疆土丢了,淮南的百姓为所谓的金佛卖儿鬻女,他管过吗?他没有!他眼里只有他的西方极乐世界!”
刘路冷哼一声:
“朝廷里呢?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忙着争权夺利,忙着兼并土地,忙着用民脂民膏修筑他们的亭台楼阁!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徭役永无止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
江南的繁华底下,早就烂透了!人心?早就散了!你问问这城里的守军,还有几个真心为那个不通世事的天子和那群蛀虫卖命?!”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钉住王僧辩:
“王老将军,是忠臣,是良将,我敬他!可他忠的是什么?是一个早已抛弃臣民的皇帝!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架子!
他坚守京口,不肯变通,触怒了太多人!建康那边,有多少人盼着他败,盼着他死?这围城之祸,难道仅仅是北朝兵锋所致吗?这里面,有多少是来自背后的冷箭?!值得么?”
刘路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周围那些跟随他多年、此刻面露复杂神色的士兵们:
“我刘路不是圣人!我可以死,马革裹尸,军人本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几百号信任我的兄弟,跟着我一起为这个不值得的世道殉葬!
他们的家小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