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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怀朔,他高欢还只是个戍边的小卒,娄昭君则是毅然下嫁的豪门之女。
家中时常拮据,是月姝,一次次避开娄家耳目,将娄昭君省下的私己钱偷偷送到他手中。每一次,她都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递一件寻常物件,从不说娄昭君为此承受了多少压力,也不提途中可能遭遇的风险。
她只是完成使命,然后安静退回娄昭君身边。靠着这个,他高欢能在一众豪门子弟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出‘贺万钱’,能顺利的和娄昭君结成爱侣。要论起红娘来,月姝就是当之无愧的红娘。
记忆一旦决堤,便汹涌难止。
信都之战,刘灵助势大,军情如火。他急需与妻子通传消息,确认弃守西门诱敌深入的险策。娄昭君彻夜未眠,将计策与牵挂封入一枚蜡丸,紧紧攥在手心。
她只信月姝。
那时月姝不到十五岁,一身褴褛男装,满脸污泥,从防守最薄弱的城墙小道攀爬而出。
城西烽燧已被敌军围困,她就伏在冰冷的乱石堆中,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直至天明。刘灵助的乱军巡哨从她身边过去三次,最近的一次,火把的光几乎燎到她的衣角。
直到三更天,她才终于摸到他的中军帐。那枚蜡丸已被她的汗水和体温浸得温热,湿透了她胸前整片衣襟。他展开那卷小小的纸,上面是娄昭君清晰却略显急促的笔迹,寥寥数字,却足以奠定胜局。
他立刻依计行事,西门洞开,诱敌深入,终在瓮城将敌军尽数歼灭。
战后,他看着她稚气未脱却异常平静的脸,问她:“怕吗?”
她摇头,脸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语气平直得像在陈述一件最平常的事:
“娘子交代,务必亲手交予郎君。”
还有一回,是他与娄昭君婚后最严重的一次冷战。
起因是他执意清算旧部贪腐,铁面无私,牵连了娄家一位远亲。娄昭君怒他凉薄,不近人情,半月闭门不出,拒不相见。
那时朝堂风波暗涌,他急需一个台阶,一个既能保全上位者威严、又能与妻子和解的契机。他写了张字条,让内侍送去,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知道她在赌气,也知道她并非不明事理,只是需要一点转圜。那夜,是月姝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殿内,悄无声息地将另一张他早已写好的、字迹更温和的纸条压在了碗底。娄昭君饮罢汤,看见了那张已被水汽晕染的纸条,沉默了许久。
当晚,她便主动来到前殿,与他商议政事,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自始至终,月姝都静默地立在殿角阴影里,仿佛一切与她无关。无人想起,是她携着双方都不肯轻易放下的骄傲与情意,轻盈地走了一个来回。
一幕幕场景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月姝冒着滂沱大雨赶来,只为等他议政结束,好将娄昭君熬了整晚的姜汤送到他手里;她在御花园偏僻的角落找到他因烦躁而遗落的贴身玉佩,连夜擦拭干净,默默交还给他的内侍,免去了一场可能兴师动众的追查;她甚至记得每一次娄昭君与他激烈争吵后,总会悄悄在送去书房的点心盒里,多放一块他最爱吃的杏仁酥。
每一次,她都弥合着他们夫妻间的裂痕,从不多言半句,也不索取丁点回报。
她是青鸟,衔着他们的心意在乱世的风尖穿梭,从他和娄昭君相识的第一面便已经注定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滞涩感猛地堵在他的胸腔。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凭借意志力强行驱逐这帝王绝不该有的、不合时宜的柔软与牵绊。
幸而,幸而……侯景虽桀骜,但也算是一世豪杰,应当能算是良配吧?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高欢突然起身:
“我会密令大司徒,从龙雀司挑选一队青鸢曹精锐,化装成普通护卫护送于你。明面上,是宫中仪仗和侯景派来的迎亲队伍。暗地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