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炉中青烟笔直上升。
苏绰额头紧贴地面,只觉冷汗直流,听到高欢这般说辞,他如何还不知道现下已经是君恩如山,辞不得,也辞不起了。
这根本不是信任的问题,为人臣子,最可怕的不是君王的猜忌,而是忘了自己的位置。
白虎节杖,代天刑罚,权倾朝野,这东西一旦接下,他苏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立刻就会变成事实上的权倾朝野。
他眼前迅速闪过史书中无数血淋淋的先例:那些曾被帝王极度宠信、委以重权的臣子,有几个得以善终?
虽说高王素来仁义,可是说句不好听的,仁义仁义,那臣子也得识时务,也得占个义字儿不是?
他不能接,绝不能。
心念电转间,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安排:
“臣并非是要辞陛下厚赐,实是此举非人臣之礼!”
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飘来:
“若陛下定要臣接下此杖,臣请以储君之名代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殿角铜漏开始滴答了起来。
高欢搭在御案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哦?”
一声轻笑传了出来:
“令绰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臣斗胆。”
苏绰突然直起腰:
“储君年岁渐长,按《周礼》当习国政。待储君加冠之年,臣当立行奉还!”
“好!”高欢哈哈一笑:
“苏令绰啊苏令绰,朕的心思你倒是摸得通透!”
苏绰正要开口,却见眼前一暗。高欢竟亲自下阶,将白虎节杖横置于他掌心。
“朕准你所请。”
高欢声音忽然压低:
“阿惠尚幼,令绰还要多费心才是。”
苏绰长舒一口气。
“高敖曹。”高欢的声音已恢复了几分威仪。
“臣在!”
“晋渤海郡公,领车骑大将军,授北讨大都督,总摄河北诸军事。”
高欢语速突然加快:
“六镇旧部、河北营户,皆听尔调遣。”
高敖曹猛然抬头,喉头颤动,却见高欢目光灼灼,朝他微微颔首,不容置疑地继续点将:
“韩轨。”
“臣在!”
“晋安德郡公,领左卫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
韩轨正要谢恩,就见高欢忽然前倾身躯,沉声道:
“洛阳宫禁、皇城安危,朕就托付给子雄了。”
说罢,高欢目光又扫过武臣班列。
他没有急于继续点将,反而在武班右侧稍作停顿。
半晌,他看向一位身形挺拔、面容沉毅的将军。
“李虎。”
“臣李虎,听诏!”
“晋爵‘上党县公’!”
此言一出,李虎便眼前一亮,封于此地为县公,乃是为了彰显李虎出身乡梓之贵。
“加侍中之衔!仍领陇右行台尚书事。”
高欢顿了顿,加重语气:
“关陇诸镇军务,悉由你节度!”
说罢,高欢目光稍移,落在另一位已出列的将领身上。
正是论起相貌来比高欢也不遑多让、统领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陌刀重军的独孤如愿。
相较于其他人开府建牙、坐镇一方,独孤如愿看似“沉寂”于中军,但唯有高欢和他自己清楚,那柄始终悬于高王身侧的寒锋意味着什么!
“独孤如愿!”
高欢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欣慰。
“臣在!”
独孤如愿声音清朗,躬身待命。
“晋尔为‘河内县公’!镇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