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坊深处,一座看似寻常的宅邸后院,一间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喧嚣的静室之内。
苏绰与陈元康端坐在巨大的沙盘两侧,那沙盘细致入微地勾勒着洛阳宫城的每一处飞檐斗拱、每一条回廊甬道,甚至连北门、羽林左卫、右卫等几个关键禁军军营的位置都清晰标注。
桌案上铺展着一张卷轴名单,墨迹犹新,上面罗列着出现在紫宸殿的名字,以及他们所牵涉的势力图谱,细细密密的朱砂批注,像一张无形的网。
室内光线不甚明亮,仅有几盏嵌在壁上的铜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异常高大,随着火焰的跃动而微微摇曳。
一缕缕细小的烟气如丝如缕,悄然弥散在空气中,带来一丝呛人的檀香气息。
一阵极轻微的、如同狸奴足尖点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扉被推开一道窄缝,一个浑身裹在夜行服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只露出一双精光内蕴的眼睛。他对着苏绰和陈元康抱拳,无声行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双手奉上。
“报令君,”
来人声音压得极低:
“白鹭曹秘报:亥时二刻,紫宸殿的密议已有结果。”
苏绰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皇帝准备以宗庙祈福、酬谢高王‘收复’长安之功为名,”
密探语速飞快:
“举行盛大祈福法事,届时,所有都中宗室、六品以上官员皆需入宫参与,不得告假。准备以此为幌子,实则是要利用祈福法事期间,隔绝内外,便于在宫内集结力量。
同时,为了稳住世子,他们三日后打算在承天大殿举行宴饮。”
陈元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当真是一派天真!计划粗陋,参与者心思各异,也能成行么?”
密探继续道:
“皇帝欲联络部分看守北宫门的‘老人’,这些多是元氏昔日部曲或心腹将领的子弟安插进去的,对元氏宗亲尚有香火情。
李庶则负责暗中拉拢部分对世子新政心怀怨怼、又贪图皇帝事后酬功的京畿士族,许诺事成后授以高官、重分田产荫户。
他们计划在祈福法事开始、宫门封闭后,由这些被拉拢的禁军配合宫人‘保护’陛下,实则伺机控制宫门、断内外交通,再以‘有内奸刺杀圣驾’为由,在宫内制造混乱,欲强行拿下世子……以及所有在宫内的晋阳僚佐。”
陈元康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可探知具体被拉拢的禁军是谁?哪几家士族有异动?”
“北门司马王玄素,其父曾为元彧部将;羽林郎将张冲,其母为旁支元氏,家族近年来被清查田产,损失颇大;
另有数名队率……名录在此。”
密探呈上一张更小的纸条:
“士族方面,河内柳氏、颍川荀氏旁支等五六家,皆有子弟私下与李庶门客接触。名单在册。”
他又奉上一纸。
苏绰接过纸条和名册,目光如流水般扫过,仿佛只一眼便已阅尽。
他转手将名单递给陈元康,解释道:
“这些人内部猜忌甚深,只怕真实情形是元弼怕李庶这些‘清流’临阵怯懦反水,不敢尽告所有细节;李庶又嫌元弼行事过于糙莽,恐坏大事。相互忌惮,所谓的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陈元康接过名单仔细审阅,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实力确然不足。几个失势的宗亲,几个心怀怨望却被边缘化的禁军军官,再加几户只敢在背后鼓噪、绝不敢正面站出来的失意士族旁支……仅凭这些就想撼动我军留镇之根基?无知者无畏!”
他将名单轻轻拍在桌上:
“这盘散沙,只需轻轻一吹,顷刻便散。”
“所以,”
苏绰目光转向一直静立在旁、似乎在思索什么